沿着那片散落着古老甲胄碎片与残留同源气息的路径继续前行,归墟之地的景象愈发深邃、诡异。
灰色的沙砾平原渐渐被一种暗沉如铁锈、却又泛着冰冷金属光泽的“地面”所取代。
踩在上面,发出空洞而沉闷的回响,仿佛下方是万丈深渊。
空气中弥漫的“道寂”之气愈发浓郁,如同无形的水银,沉甸甸地压迫着每一寸空间,连瑶光圣女的太阴月华都不得不收缩范围,才能勉强维持稳定。
周围那些光怪陆离的“终结显化”景象开始减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统一的“灰败”。
扭曲的山峦、坍塌的星辰残骸、冻结的河流……一切都呈现出一种被时光与寂灭之力反复冲刷、侵蚀后,失去所有色彩与活力、仅剩下最基本“存在轮廓”的单调状态。
法则的混乱并未消失,反而变得更加内敛而危险。
“这里的‘归寂’之力,正在将一切‘差异化’抹平。”林枫一边行走,一边以自身混沌道基细细感知。
心中明悟更深,“不同的终结道则,在这里被强行‘中和’、‘同化’,最终都将化为最本源的‘寂灭’。这不仅仅是物质的消亡,更是法则的凋零,概念的终结。万道……皆在归寂。”
他掌中的青莲虚影,此刻散发出的清辉也似乎受到了压制,光芒比在外围时暗澹了不少。
但那种指向深处的共鸣感,却愈发清晰、急促,仿佛在催促他加快脚步。
终于,在跋涉了不知多久之后,前方出现了一片截然不同的“景象”。
那并非更加混乱或更加衰败,而是……一片绝对的“空无”。
平原的尽头,是一个巨大到无法用视野衡量边际的、向内凹陷的“盆地”边缘。站在边缘向下望去,下方并非是更深的黑暗或物质,而是一种纯粹的、令人灵魂都感到虚无的“空白”。
那是一种超越了黑暗与光明的“无”,连“空”这个概念本身,在那里似乎都失去了意义。
视线投入其中,仿佛被直接吞噬,无法反馈回任何信息,只有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最原始的恐惧与排斥。
而在那“空白”盆地的中心,悬浮着一个“点”。
一个无法形容其大小、颜色、形状的“点”。
它仿佛静止,又仿佛在永恒运动;它似乎吞噬一切光与感知,却又似乎本身便是“光”与“存在”的终极源头;它散发出让万道颤栗、让一切归于死寂的恐怖气息,却又隐隐透出一股孕育一切的、最初始的“生机”波动。
矛盾,在这里达到了极致,却又诡异地统一于那个“点”。
仅仅是远远望见那个“点”,所有人,包括林枫在内,都感到自身的道则在哀鸣,仙魂在颤栗,仿佛自身存在的根基都在被动摇、被那个“点”散发出的“归寂”之意所吸引、所瓦解!
“那……那就是归墟的核心入口?”苏婉清的声音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颤抖。
她手中的丹鼎虚影光芒急剧闪烁,似乎在拼命分析那根本无法理解的“存在”,又像是在本能地畏惧、抗拒。
瑶光圣女脸色苍白如雪,身后的月轮虚影明灭不定,她以清冷的声音艰难地说道:“万道归寂……万法消亡……一切存在之物的最终坟场……原来,传说都是真的。那个‘点’,恐怕就是‘归墟之眼’,一切终结的具现,也是……通往真正‘虚无’或‘源头’的入口。”
岩罡、凌霜等人更是汗毛倒竖,结成战阵的光罩剧烈波动,五名仙王拼尽全力,才勉强稳住阵脚,没有在那无形的威压下崩溃。
他们毫不怀疑,若再靠近一些,甚至只是多看几眼,自身的道基就可能被那“归墟之眼”散发的意蕴直接引动,走向自我崩解!
林枫同样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他感觉自身的混沌仙力运转都变得滞涩,圆满的混沌道基似乎都受到了某种根本性的压制。
但他掌中的混沌青莲虚影,却在此时表现出了截然不同的反应。
它不再仅仅是共鸣,而是开始剧烈地“跃动”!三片莲叶虚影拼命摇曳,散发出一种混合着渴望、激动、甚至是一丝……悲伤的复杂情绪波动!它不再指引方向,因为它已经找到了目标——就是那个“归墟之眼”!
同时,林枫体内沉寂的青莲核心,也传来了前所未有的微弱律动,仿佛沉眠的巨龙,听到了故乡的呼唤。
【终极坐标确认……归墟之眼……超脱之器最终归宿感应强烈……警告!环境归寂之力超越临界点……宿主存在受到根本性威胁……建议立刻远离……或……尝试进行超脱共鸣……】
断断续续的、比之前清晰许多的意念传入林枫意识,充满了矛盾的警示与提示。
远离?已经到了这里,怎么可能远离!
林枫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那股本能的不安与激动。
他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之前穿越归墟之门,跋涉外围区域,都只是“路途”。
眼前这“归墟之眼”,才是真正的“入口”,是昊天上帝遁入之地,也是奉余道主可能陨落之所,更是超脱之器碎片指引的最终之地!
“前方,便是归墟的核心入口,‘归墟之眼’。”林枫的声音在凝重的寂静中响起,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然。
“那里,万道归寂,一切存在之物踏入,皆有可能被瞬间‘化归虚无’。但同时,那里也可能隐藏着超脱之秘,纪元之始的真相。”
他环视众人,看到他们眼中虽有一丝惊惧,但更多的却是跟随他的坚定。
“你们在此止步。”
林枫沉声道,“前方的归寂之力,已非仙王境界可以抵抗。强行靠近,道基必损,甚至有身死道消之危。”
“殿主!”岩罡急道,“您一人前往,太过凶险!属下等愿拼死相随!”
“不必。”林枫摇头,语气不容置疑,“我有混沌青莲护体,对归寂之力抵抗力远胜你们。
况且,超脱之器的共鸣指向那里,我必须亲自前往探查。你们留在此地,并非无任务。”
他看向瑶光圣女和苏婉清:“圣女,婉清,你二人联手,在此处布下‘两仪定空大阵’,尽可能稳固住这片边缘区域的时空与法则,建立一处相对安全的‘前哨据点’。这既能作为我们万一遇险的退路,也能接应可能后续的力量,或……观测归墟之眼的任何异动。”
瑶光圣女与苏婉清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担忧,但也明白林枫所言是当前最理智的安排。
她们重重点头:“定不辱命!”
林枫又看向岩罡、凌霜等五人:“你们五人,负责护卫圣女与婉清布阵,并警戒四周。归墟之地绝非只有我们,那些战斗痕迹表明,此地可能有未知的危险存在或后来者。务必小心。”
“是!殿主放心,除非我等身死道消,否则绝不让任何人打扰圣女与婉清姑娘布阵,也绝不让任何东西从此地逾越,威胁您的后路!”岩罡五人抱拳,神色肃穆,立下军令状。
安排妥当,林枫不再犹豫。他知道,每多耽搁一刻,众人承受的压力就多一分。
他最后看了一眼瑶光圣女与苏婉清,眼中传递出无需言说的信任与嘱托。
两女亦是眸光盈盈,万千话语,尽在不言中。
转身,林枫面向那吞噬一切的“归墟之眼”,将掌中那跃动不休的混沌青莲虚影缓缓举起,贴向自己眉心。
“混沌为舟,青莲为引,万寂归墟,我道独存!”
低沉的吟诵声中,那三叶青莲虚影光华内敛,倏地没入林枫眉心。
刹那间,林枫周身气息陡变!
原本被归寂之力压制的混沌仙力轰然爆发,但却不再是之前的狂暴与浩瀚,而是转化为一种极其内敛、凝实、仿佛与周遭归墟环境隐隐契合的灰蒙蒙气流,覆盖在他体表,形成一层薄薄的、不断流动的混沌光膜。光膜之上,隐约有青莲虚影的纹路流转。
与此同时,他体内那沉寂的青莲核心,也似乎被彻底激活了某种深层的防护机制,散发出一股微弱却无比坚韧的“超脱”意蕴,如同最坚固的铠甲,守护着他的仙魂与道基最核心处。
林枫一步踏出,离开了相对“安全”的盆地边缘,真正走向那“归墟之眼”所在的绝对“空无”区域。
第一步落下,脚下那暗沉的“地面”瞬间消失,他仿佛踏在了虚无之上。
一股比之前强烈百倍、千倍的“道寂”之力如同亿万根冰冷的钢针,瞬间穿透体表的混沌光膜,猛烈侵蚀着他的身体与仙魂!
剧痛!那不是肉身的疼痛,而是存在本身被否定的、根源性的痛苦!
仿佛他整个人,从肉体到灵魂,再到他所修持的大道法则,都要被这股力量强行拆解、融化、归入那永恒的“无”!
林枫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体表的混沌光膜剧烈荡漾,青莲纹路明灭不定。
但他脚步丝毫未停,混沌道基疯狂运转,强行吸纳、转化着部分侵蚀而来的归寂之力,以混沌包容、化归的特性,艰难地与之对抗。
每一步,都重若千钧,都伴随着道基的震荡与仙魂的颤栗。
他距离那“归墟之眼”越来越近,那“点”散发出的恐怖意蕴也愈发清晰。
他看到了,在那“点”的周围,并非绝对的“无”,而是漂浮着一些更加细微、更加本质的……东西。
那是彻底凋零、失去所有活性与属性的法则“尘埃”;那是被剥离了所有信息与意义的时空“碎片”;那是连“存在”概念本身都被磨灭后,残留的某种最原始的“基质”……
这里,是万道被彻底“消化”后的残渣场,也是“归墟”真正发挥作用的地方。
继续前进,压力呈几何级数暴增。林枫感觉自己的意识都开始变得模糊,过往的记忆、修行的感悟、情感的羁绊……仿佛都在被这股归寂之力冲刷、剥离,要将他还原成一个没有任何“标签”与“内涵”的空白个体。
“我……是谁?”
“为何……来此?”
“一切……有何意义?”
虚无的低语,仿佛直接在他道心中响起,充满了诱惑与毁灭。
就在林枫心神摇曳,几乎要被那无尽的“空”与“寂”同化的关键时刻——
眉心处,没入的青莲虚影骤然爆发出强烈的光芒!一股清凉、超然、仿佛凌驾于万寂之上的力量瞬间流遍全身,驱散了那些虚无的低语,稳住了即将溃散的道心!
同时,体内青莲核心传来更加清晰的意念,甚至带着一丝急迫:
【检测到宿主道心遭受归寂侵蚀……启动本源防护……感应到同源高阶碎片接近……方位锁定……归墟之眼内部偏左三十度方向……距离……无法测算……存在强烈干扰……】
同源碎片!就在这归墟之眼内部!而且不止一块!是之前感应的第四块?还是……更多?
这个消息如同强心剂,让林枫精神陡然一振!
他猛地抬头,不顾那几乎要刺瞎双眼的“归墟之眼”光芒(或者说“无光”),强行将目光投向青莲核心感应的方向。
就在那“归墟之眼”那吞噬一切的“空白”深处,偏左的方向,他依稀看到了一点……微光?
不,那不是光,那是一种“存在”的痕迹,与周遭绝对的“无”形成了极其细微、却又本质迥异的对比。那痕迹的“质感”,与混沌青莲同源!
果然在这里!
林枫心中再无半分犹豫,所有的恐惧与彷徨都被熊熊燃烧的探索之火取代。
他咬紧牙关,将混沌道基与青莲之力催动到极致,体表的混沌光膜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猛然加速,化作一道决绝的灰影,朝着那“归墟之眼”中心,那一点同源痕迹所在的方向,义无反顾地……
一头扎了进去!
身影,瞬间被那绝对的“空白”吞没,消失不见。
盆地边缘,远远望见的瑶光圣女等人,只看到林枫的身影在接近那恐怖“光点”时,微微一顿,随即如同被无形巨口吞噬,彻底失去了所有气息与踪迹。
“林枫……”瑶光圣女素手紧握,指节发白。
“一定要……回来。”苏婉清喃喃低语,眼中已噙满泪水。
岩罡等人亦是拳头紧握,死死盯着那吞噬了殿主的“归墟之眼”,心中唯有祈祷与决意。
归墟入口,万道归寂之地。
林枫,已孤身踏入这最终的死寂绝地。
前方,是彻底的虚无湮灭,还是那隐藏在万寂尽头的一线超脱之机?
唯有那深入其中的身影,方能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