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夏感觉自己快要被两道目光给活活钉死在椅背上了。一道来自身旁的陈默，那眼神带着警惕和一丝不善，另一道来自黎非，温柔依旧，但那微微弯起的嘴角和眼底闪烁的促狭笑意，怎么看都像是等着看好戏的围观群众。
他赶紧清了清嗓子，试图将话题扭转到正轨上：“咳……！那什么，说点正事吧。你们是怎么进去仓库区的？”
小颖似乎完全没察觉到这桌面上的刀光剑影，闻言立刻积极的接过话头，声音清脆雀跃：“我来说吧！早上陈总安排我和子薇的任务，我俩特别认真，跑了整整一天，把附近符合条件的地方都摸遍了呢！本来想早点打电话跟你汇报进度，结果打了好几个你都没接。我怕你有什么急事需要用到，就一直在美术馆附近等着，想着万一你回来了能第一时间找到我。”
她顿了顿继续道：“然后就一直到晚上，黎老师在我们基金会的工作群里发消息，问有没有人在美术馆这边，需要人帮忙，我刚好在啊，就赶紧私信联系她了，她说有个朋友被困到冷库里了，我俩在外面转了半天，正门都锁了，后来发现侧面有一段矮墙，旁边有棵歪脖子树，好像能借力翻进去。本来我想爬的，但黎老师坚持要自己来。我拗不过她，就只好在下面托着她，帮她翻过去啦。她进去后，从里面找到了侧门的插销，打开了我才进来的。”
她说完，拍了拍放在旁边的背包，从里面拿出一个封面印着卡通图案的笔记本，递给了张夏。“小夏哥，给！这是我和子薇今天跑过所有地方的详细记录，都按你说的要求记下来了，陈总之前预估差不多要两天才能查完，我们俩只用了一天就全部搞定啦。厉害吧？”
张夏听完，心里一阵过意不去，尤其是听到黎非为了找他，竟然不顾形象亲自翻墙，这完全不符合她平时温柔娴静的风格。他看向黎非诚恳道：“抱歉，连累你了，还让你冒这个险。”
他主要担心给黎非带来不好的影响，毕竟她是老师。
“还有是小颖，这么晚了还在外边等着，辛苦了。真的很感谢。”说着，张夏便掏出手机，找到小颖的微信，直接转账过去。本来说好的一天300，他却直接转了1000元。
“小夏哥，你这也太见外了吧！”小颖看到转账提示，嘟起了嘴，有些不高兴，“我都说了不用啦！不是说好的请我吃好吃的就行了嘛！”
“拿着吧，这是你们应得的。”陈默抢先一步赶紧说道，她可不想让张夏再欠这两个小姑娘人情，尤其是这个小颖，眼神里的崇拜都快溢出来了，必须尽快划清界限，用金钱结算最为干脆。“还有子薇的那份，你不能让闺蜜跟着你白忙一天吧？”
张夏也顺着说道：“是的，放心吧，答应你的好吃的也绝不会赖账。”
小颖见两人都这么说，也只好点了点头，收下了款：“那……谢谢小夏哥啦。”陈默见状，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仿佛清理掉了一个潜在的风险。
同时，她也终于找到了插话的机会，将话题重新拉回自己掌控的领域。听着小颖刚才的描述，黎非对张夏的关心似乎超出了普通同学或朋友的范畴，这让她产生了一丝危机感。她决定主动出击，拿回主权：“对了，翻墙入室……要是被监控拍到，会很麻烦吧？”
此话一出，小颖和黎非都沉默了一瞬。她们当时情急，确实没考虑那么多后果。小颖是仗着年轻胆大，黎非则是……关心则乱？陈默看着她们的反应，心里那股无名火又悄悄燃起一些。
张夏却似乎早已考虑过这个问题，他沉吟片刻，说道：“只要仓库没丢东西，老板那边一般不会没事去翻查什么监控。不过……”他话锋一转，看向黎非，“为了保险起见，黎非，明天一早你联系一下杜老板，就以考察后续供应流程和食材品质为由，多找他开会商讨，最好让他去什么县里的合作基地或者农户那里多转转，让他接下来这几天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没空回办公室。一般的监控记录保存周期也就差不多半个月，只要过去这段时间，就基本没事了。”
“好，没问题。”黎非点了点头，没有丝毫犹豫的应下。她似乎永远是这样，只要是他需要，她总会想办法做到。
“那就麻烦……”张夏刚想对黎非再说几句感谢的话，却被陈默直接打断了。
“你为什么老是给人家出这种为难的要求？”陈默侧过头，似嗔非嗔地瞪了张夏一眼，随即转向黎非，脸上迅速切换成一个得体的微笑，“黎老师，这次真是太感谢你了，也谢谢小颖。麻烦你们也为了这件事奔波，实在感到过意不去。”
她微微一顿继续道：“这样吧，我以公司的名义，向叶姿基金会捐赠三十万，专项用于反校园暴力援助项目的运营和推广。也算是我为公益事业贡献一点心意，同时，”她特意顿了顿，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张夏，“也替某个总是惹麻烦还不自知的家伙，表达一下谢意。”
她这话说得漂亮周全，既表达了感谢，抬高了姿态，又巧妙的无形中强调了某种主权和捆绑关系，仿佛在向所有人宣告：他的人情，我来还。他的事，与我有关。
黎非是何等聪明剔透的人，闻言微微一怔，随即了然一笑，那笑容依旧温婉得体，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和玩味。她大方的点点头，语气平和：“陈总太客气了。那我替基金会，还有那些可能因此受益的孩子们，谢谢您的慷慨捐助了。”
三十万？张夏心里一阵嘀咕。这数字……是不是也在暗示着什么？他下意识的瞥了一眼陈默线条优美的侧脸，不敢在这个时候插话去质疑金主爸爸的决定，只能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是个透明人，顺手拿起了小颖递过来的那个笔记本。
笔记本里面的内容十分工整清秀，是密密麻麻却条理分明的字迹。详细记录了她和子薇排查的每一个点位：地址、场所类型、大致面积、与美术馆的直线距离等。虽然这种细致的任务肯定是陈默下达指令时要求的，但这份执行下来的认真和条理，一看就是出自做事极其认真负责的人之手，不愧是师范专业的大学生。
“小颖，做得非常好，记录得非常清晰详细，真是帮大忙了。”张夏由衷的称赞道。
他拿出手机打开了地图，定位在了美术馆。然后，他开始对照着小颖笔记本上的记录，将那些被标记为“可疑”的地点，一个一个地在地图上开始标记。
随着地图上的标记点越来越多，张夏的眉头渐渐锁紧，大脑飞速运转，回忆着白天在美术馆储藏室内，借助赫尔墨斯之瞳看到的景象：那三条由蓝色光点构成的，预示未来短暂时间内最可能发生的画作转移路径的虚幻轨迹。其中最明亮清晰的那条指向了杜老板的蔬菜仓库，他们已经在里面找到了一幅《夜莺》，验证了其正确性。
那么，另外两条颜色稍浅、形态更模糊的路径呢？
既然那个灵体足够狡猾，没有将四幅价值连城的画作藏在一处，那么这两条未被验证的路径终点，极有可能就是另外两幅画的藏匿地点！而根据能量衰减规律和风险分散、选择优先级的常理推断，它在首次转移时，肯定会优先选择更近的地点。
那么……现在地图上标记的这些可疑点，凡是距离美术馆比蔬菜仓库更近的，理论上都可以排除了！因为如果它们更近、更符合条件，那个灵体在首次行动时，没理由舍近求远，先选择把画送到更远的蔬菜仓库。
他脑中如同放映机般，反复回想着另外两条模糊路径在消失前，最后指向的大致方位和那蜿蜒曲折的形态。手指在手机屏幕上不断缩放、滑动、比对，与小颖记录本上那几个距离美术馆相对较远的可疑地点信息进行仔细核对。
排除，再排除……一个个标记点在地图上被灰掉。
方位偏差太大的，排除。
直线距离过近的，排除。
环境描述与感知到的路径氛围不符的，排除……
最终，标记点只剩下三个留在地图上。张夏的目光一凝。停留在了最后三个的坐标点上：
“一家雪糕厂，一个地下酒窖……和一家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