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舰的能量屏障发出细碎的“噼啪”声,像有无数细小的冰晶在碰撞。我盯着舷窗外,那片白茫茫的雾气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涌来,起初只是薄薄一层,转瞬就成了翻滚的巨浪,拍在屏障上时,竟溅起无数闪着光的碎屑——那是虚妄雾凝结成的微型镜面,每个镜面里都晃过我模糊的影子。
“警告:镜像密度突破60%,能量屏障损耗12%。”时枢的提示音带着机械的冷静,与我加速的心跳形成奇妙的反差。我深吸一口气,将时枢与星舰主控台对接,屏幕上立刻跳出一行猩红的字:“检测到高强度情绪波动源,幻象生成中——”
话音未落,舱内的灯光突然暗了下去。
左侧的舷窗上,雾气渐渐凝成一片清晰的影像。不是金星的地貌,也不是星舰的轮廓,而是老城区那栋爬满爬山虎的旧楼。三楼的窗台上,摆着一盆蔫了的太阳花,花盆旁边,站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正踮着脚往楼下看——那是七岁的我。
“小栀!你下来呀!”影像里传来清脆的喊声,是隔壁的阿柚,她手里举着个捏变形的塑料风车,“再不来,我就把你的画还给老师了!”
我的呼吸猛地一滞。那是小学二年级的美术课,我画了幅《会飞的房子》,阿柚说像“被踩扁的面包”,我气鼓鼓地抢回画,还把她的风车扔到了泥坑里。后来她搬家,我攥着道歉的纸条追了半条街,却没敢把纸条递出去。
“她在等你呢。”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温柔得像裹着。我转头,阿柚的影像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副驾座上,还是当年的模样,辫子上的红绳褪成了粉色,“你不是总说,要是那天跟我道歉了,现在会不会还能收到她的明信片?”
舷窗外的旧楼影像里,小栀还在犹豫,手指绞着衣角,像只受惊的小兽。阿柚的影像轻轻碰了碰我的胳膊:“下去跟她说句话吧,就一句‘对不起’,很简单的。”
“这是幻象。”我攥紧时枢,金属外壳传来熟悉的冰凉,试图压下心头的涩意。时枢的屏幕上,“情绪波动值”正在飙升,旁边跳出古金星人的文字碎片:“雾流以情绪为食,执念越深,幻象越真。”
“什么幻象呀?”阿柚的影像歪着头笑,眼睛弯成了月牙,“你看,你的画还在呢。”她伸手往空中一抓,竟真的拿出了那张《会飞的房子》,纸边卷了角,上面还留着我赌气时画的小叉叉,“你看,我早就不生气了。”
影像里的小栀终于跑下楼,却在离阿柚几步远的地方停住了。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她们身上,像撒了把金粉。我喉咙发紧,当年的遗憾像潮水般涌上来——要是再勇敢一点,要是没那么倔强……
“去吧,”阿柚的影像推了我一把,“现在去说,还来得及。”
我差点就真的站起身。
就在这时,时枢突然发烫,冰火能量顺着手臂猛地窜上来。眼前的阿柚影像像被投入热水的糖块,边缘开始融化,她脸上的笑容变得模糊,声音也扭曲起来:“快……来……”
“不是‘来得及’,是‘该放下了’。”我猛地闭上眼,将时枢按在眉心。冰火能量在体内炸开,像两束对冲的光,瞬间撕裂了舱内的幻象。
再次睁开眼,副驾座空空如也。舷窗外的旧楼影像已经消散,虚妄雾依旧翻滚,只是那些微型镜面里,映出的不再是犹豫的小栀,而是此刻眼神清明的我。
“情绪波动值回落至正常范围。”时枢的提示音恢复平稳,屏幕上的古金星文字碎片自动拼合成一句完整的话:“镜由心生,相由念起。破镜者,先破执念。”
我看着那行字,忽然注意到虚妄雾的缝隙里,藏着些更深邃的影子——不是记忆的碎片,而是某种建筑的轮廓,像是塔尖,又像是拱门,在雾中若隐若现。
“看来这只是第一层。”我重新握紧操控杆,将星舰的能量输出调至最大,“继续深入。”
星舰冲破眼前的雾浪,那些凝结的镜面碎片纷纷炸裂,化作星屑般的光点。而在更远处的雾气里,新的幻象正在悄然酝酿,时枢的屏幕上,“镜像密度”再次开始攀升,这一次,数值跳动得比刚才更快了。
我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