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年岁渐长失了宠爱,娘家没有弟兄姐妹就没个帮衬,好在生了个争气的女儿,长女十三进学得了贡生,十九中举为江南魁首,二十二中状元,有这么个出息的女儿,白老太爷的两个姨娘与侍君也不敢不敬老夫人。
“后来,大姐儿点了翰林留京任职,老夫人就带着小哥儿来了京里,老太爷留在了江南,江南那边两个姨娘生的姐儿、哥儿,享得了富贵却吃不得科举的苦,到如今也只有三哥儿得了个举人身,现如今那边还得仰仗大姐儿的声望。”方娘子说起这些,有一种扬眉吐气之感,她口里的大姐儿正是现任的白家家主白沐川。
方娘子放下茶盅,声音冷厉:“当初老夫人娘家败了,那两个姨娘的娘家倒是争气,就仗着娘家挤兑起老夫人来,老太爷是个糊涂的,一味地的压着不肯将这些脓肿挑破,想着家和万事兴家丑不可外扬,殊不知正是他这般压着,才让底下的妻妾不睦。”
孟津道:“当年的事情都过去了,现在老夫人跟着大人在蜀地享清福,那些姨娘留在江南,还不是得仰着咱们这边的鼻息过日子,老太爷也仙去了,当年的是与非也了了。”
“是非是了不断的,当年老夫人跟我吃过的苦头,怎是轻易能放下的?江南那边也没想放下,这些年那边一直不断的找联姻人选,甚至四房还将最有出息的姐儿去给淮南王的长子做侍妾,就是为了跟大人斗上一斗。”方娘子提起此事,讥讽的一笑,带着几分不屑道:“那些个蠢货,也不想想?当初大人跟现如今的储君能逼得淮南王让出太子之位保命,又怎会让淮南王那边卷土重来?”
“祖母,这些政事不是咱们这等奴才能管的,莫要多提。外边都说淮南王退位让贤有先贤之风,咱们也只能这么说,莫教人拿住话头把柄给大人招灾才是。”孟津对于这些事情,没有方娘子那么在意,倒是颇为冷静止住了方娘子的话头。
方娘子立时住了嘴,左右瞧瞧窗外,见没人才放心些:“话赶话上头了,反倒是失了分寸。总之,你记得咱们是主子身边的人,一心一意都得为主子着想,你忠心耿耿即使本事差些,主子也肯用你。”
当初,方娘子就是凭着一腔忠心,从一个卖身的丫头做到了厨房管事,现如今虽不说家财万贯,也是家资丰厚,她得了好处自然想将自己的处事成功之法传给孙女。
祖孙二人闲谈许久,桌上的药粥也冷了。
孟津将食盒收好,对方娘子道:“我今晚让张娘子再熬两锅药粥,那明日是连同早膳一起给老夫人送去吗?”
方娘子摇头:“明早我亲自去送药膳,这两日老夫人食欲不振,常觉腹胀,这陈皮粥恰好适合老夫人吃,老夫人吃着好,我再说这粥是谁熬的,老夫人不问,我便不说,等一月后的考核时,再让秀芳做这陈皮粥,老夫人瞧见了自然知晓我的用意。”
方娘子对于这一点十分地有信心,做主仆几十载,她懂老夫人,老夫人也懂她,是他们主仆之间的默契。
张秀芳得了孟津的话,心里也有了底,回去就跟闻狗儿说了此事。
闻狗儿道:“既然方娘子肯为你张罗,那咱们就好好做,到时候你真当了小厨房的管事,油水分润由方娘子那边经手,也算是全了她的提拔之恩。”
“这道理我自是知晓,只一月后你已去了京里,啥时才能返来。”张秀芳提起此事,就难受。
闻狗儿安抚的拍拍她的肩:“再慢七八月也就回来了,我听周教头说,咱们大人已经连任剑南道观察史,今年到蜀地已然是第五年,明年可能会调任,不知又会调去哪?”
“你的意思是在大人调任前离府?”张秀芳猜度着闻狗儿的心思问道。
闻狗儿摇头:“我倒是想,但咱们现在一穷二白的,离了府拿什么养家?我想着大人调任,二老爷不一定会调任,到时候府里这边会分派家丁到二老爷的手下,我想着你成了小厨房管事,主要是为了伺候两个姐儿跟哥儿,你会被分到二房这边。到时候我给周教头一些银钱,让他将我跟竹枝也分派到二房这边,咱们一家留在蜀地,再熬个三五年有些家底了再回乡。”
张秀芳听着这打算倒是挺好,但这一切都基于二老爷不调任的前提之下,就担忧道:“二老爷也调任了,咋办?”
“那就没法了,咱们不能跟着主子调任,要是调到北地去了,天南地北的再想回蜀地就难了。”闻狗儿想着,好不容易跟着主家回到家乡,再不能离乡的。
张秀芳握住闻狗儿粗糙的手道:“也罢,不过是吃吃苦头罢了,咱们两个我会做吃食,你会赶马,到时候再找个主家干活,将几个孩子养大些,咱们再回乡。”
“好。”闻狗儿回握住张秀芳的手,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就好。
兰草带着竹枝、柳叶在外边煮了一锅板蓝根水,葛大娘闲来无事走走,瞧见了就问:“兰草,你煮的一锅啥东西,黑糊糊的,是吃的?”又想这东西能吃吗?
兰草回道:“家里的衣裳都败了色,煮一锅板蓝根水染一染。”
“这东西染出来啥色儿?跟靛蓝一样吗?”葛大娘问。
“浸泡一夜,直接晾干的颜色跟靛蓝差不多,如果不浸泡直接染然后直接烤干,染出来是淡绿的。”兰草回道,她在绣房学了不少染色的手艺,这板蓝根又是乡野随处可见的,就让人帮忙弄了些来,煮一锅给家里败了色的蓝衣裳染一染,衣裳就成新的了,也是省钱的法子,等今年府里的新衣发下来,染过的衣裳拿去当铺也能多得几个铜板。
葛大娘就道:“我那有一件绿衣,没了颜色,你这能帮忙一起染染吗?”
兰草一口应下:“大娘只管拿来就是,也别说什么帮不帮的。”
葛大娘就拿了一件灰绿的衣裳来,对兰草道:“这衣裳下过七八次水,颜色就淡了,又染上了脏污怎么也洗不掉,拿出去当也不划算,就这么搁柜子里了。”
兰草拿起来看了看,发现衣裳下摆处有一块油渍,油已经浸进纤维肌理中,根本洗不掉,就对葛大娘道:“这衣裳是上好的棉罗料子,脏污了这么一块也是可惜,大娘要是信得过我,可以买些丝线,我给大娘在两侧衣摆处绣上些花草挡了这脏污。”
“咋信不过?就是太费事儿了,怕费你时间。”葛大娘笑着推辞两句,但那笑模样就知道她对此提议十分的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