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子兵法》有云,“道者,令民与上同意也,故可以与之死,可以与之生,而不畏危。”这道,便是上下一心,同甘共苦。
又云,视卒如婴儿,故可与之赴深溪;视卒如爱子,故可与之俱死。
我此去前线,首要便是为了稳定军心,让将士们知道,他们的王与他们同在,他们的牺牲与付出,我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其次,前线后勤千头万绪,粮草、军械、医药,任何一环出了问题,都可能导致防线崩溃。
我在那里,可以更好地协调各方,确保补给畅通,让士卒们能安心作战,无后顾之忧。”
他看着父亲,语气诚挚而沉重:“爹,孩儿身居王位,享有至高权柄,这并非天经地义,而是无数将士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
权力意味着责任!享受了这份尊荣,就必须承担相应的义务,若只知安享富贵,危难时却让将士独面强敌,这与我们所反抗的、那些只顾自身享乐、不顾军民死活的明朝藩王、勋贵、乃至某些朝廷大员,又有何异?
《孟子》亦言,“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孩儿不愿做那视臣民如土芥之君。”
听完张行这一番恳切之言,张益达沉默了,他脸上的激动之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有担忧,有无奈,但更多的是一种理解了儿子抉择后的释然与……隐隐的自豪。
他深知,儿子说的在理,张家享受了这泼天的富贵与尊荣,就不可能只索取不付出,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声音也变得沙哑:“罢了,罢了……你说的对,是为父……是老糊涂了,只想着你的安危,却忘了你肩上担着的千斤重担。”
他紧紧抓住张行的手,再三叮嘱,眼中满是殷切,“既然你决心已定,为父不再拦你,但你必须答应为父,绝不亲自上阵搏杀!你的位置是在中军指挥,协调全局!
你若上了战场,第五镇的将士们非但不能专心杀敌,反而要分心保护你的安全,岂不是弄巧成拙?你就在安全的后方,视察营垒,犒劳将士,稳定军心即可!切记!切记啊!”
他顿了顿,声音更加低沉,带着一丝恳求:“还有……妍儿她……她可还怀着你的骨肉啊!眼看再有一个多月就要分娩了!你……你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回来,亲眼看着你的孩子出世!”
听到父亲提起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张行坚硬的心防也不由得一软,他重重点头:“爹,您放心!我明白其中利害,绝不会逞匹夫之勇,给我大夏的将士们添乱,府里和妍儿,就劳您多费心照看了。”
望着父亲离去的背影,张行心中感慨万千,作为穿越者,他初来时,因为胡氏以及自己次子的身份,再加上族老撺掇下父亲曾试图让他交出家中生意,他对这位父亲并无多少亲情,更多的是一种继承原身记忆所带来的疏离感。
此后关系一度降至冰点,但后来,因为仙尘劫之书一事,父亲张益达主动出面,耗费家财打点锦衣卫为他消灾解难。
而在自己决意起事,走上这条险路之时,父亲更是毅然与长子张俊分家,几乎拿出了全部家当支援他起兵。
那一刻,张行才真正感受到了一种名为父爱的沉甸甸的分量。
起事之后,随着他承担的责任越来越重,他也逐渐理解了在这个时代背景下,一个父亲,一个家族族长,在面对复杂局势和家族延续压力时所做的那些看似不近人情的抉择。
再加上妹妹张卿儿这根纽带的存在,张行内心深处,已经慢慢将张益达当成了自己真正的父亲,毕竟,前世在蓝星的记忆已然模糊,那个时空是回不去了。
而有趣的是,他发现,无论在哪个世界,父亲似乎总有着相似的特质——嘴硬心软,那份深沉的关爱,往往藏在严厉和不擅表达的背后。
送走父亲让他安心歇息后,书房门被轻轻推开,妹妹张卿儿走了进来。
“哥,”她轻声唤道,看着兄长眉宇间难以掩饰的疲惫,走到他身后,熟练地替他按摩起肩膀,“嫂子刚服了安神汤,已经睡下了。”
她手法轻柔,带着关切,“哥,其实……局势未必有想象中那么糟糕,刘总兵他们在湖广不是打得很好吗?你何必一定要亲自奔赴陕西前线呢?何况嫂子她……
再有一个多月就要分娩了,她嘴上不说,心里定然是盼着你在身边的。”
张行闭着眼,享受着妹妹难得的体贴,却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有些压力和责任,他必须独自承担,不愿让家人过多担忧。
张卿儿见哥哥沉默,心中了然,也不再劝说,她了解自己的哥哥,一旦决定了的事情,尤其是关乎大夏根本的大事,极少有人能改变他的想法。
她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转而坚定地说道:“哥,你去吧,自己一定要注意安全,嫂子这里有我盯着,府里的一切你都不用操心。
负责接生的几位经验最丰富的医师和稳婆,我都已经安排他们住进王府偏院了,随时待命,你放心,家里一切有我。”
张行睁开眼,拍了拍妹妹放在自己肩上的手,眼中流露出欣慰和信任:“好,家里交给你,我放心。”
---
就在张行即将离开西安,亲赴前线后,三月二十六日,远在千里之外的漠南草原察哈尔府,气氛同样凝重。
随着草原上最后一点残雪消融,道路变得干燥,在漠南停留、观望、准备了数月之久的满清睿亲王多尔衮,终于开始了他酝酿已久的军事行动。
他亲率精锐的前锋斥候,抵达了与大夏察哈尔府控制区接壤的边缘地带。
而阿济格则紧随其后,等待他的情报而后大军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