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宫正殿内，九只青铜大鼎中升起的檀香烟雾缭绕，在晨光中形成一道道螺旋状的烟柱。百官分列两侧，朝服上的锦绣纹饰在朦胧烟气中若隐若现，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不同寻常的凝重。
嬴政端坐在龙椅之上，指尖有节奏地轻敲着紫檀木扶手，目光如炬，缓缓扫过下方噤若寒蝉的群臣。他的视线最终落在御阶下的幼子身上——嬴昭穿着一身特意改小的玄色朝服，宽大的袖口几乎遮住了他半个小手，其中一只手里还紧紧攥着半块没吃完的粟米糕，糕点的碎屑沾在了袖口的绣纹上。
陛下三思啊！淳于越突然扑通一声跪地，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七岁稚子，岂能掌兵权？剑履上殿更是亘古未闻之制啊！此例一开，恐损朝纲啊陛下！
老博士的声音在殿中回荡，几个文官纷纷点头附和。殿内的烟气似乎都因这番话而凝滞了几分。
李斯缓步出列，朝嬴政躬身行礼，声音平稳却有力：淳于博士所言，不无道理。然则九殿下献土豆解饥荒，造曲辕犁利农耕，昨夜更是一拳镇杀三千刺客...此等功绩，确实非常理可度。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
非常之理？赵高阴恻恻地插话，声音尖细如针，李丞相莫不是忘了商鞅旧事？功高震主，古来有之...他的话意味深长，却在尾音处微妙地停顿。
赵中车府令。一个清脆如铃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朝堂上的紧张气氛。嬴昭不知何时已经吃完了那块粟米糕，正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看着赵高，你鞋底沾了血呢。
这句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顿时激起千层浪。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赵高的官靴。果然，玄色官靴的边缘沾着些许暗红色的污渍，在晨曦透过殿门的照耀下格外刺眼。
赵高的脸色骤然变得惨白，但很快又恢复了常态，干笑两声道：老臣昨夜协助清点尸首，难免沾染...
是项梁的血吧？嬴昭歪着头，天真无邪地问，他临死前说，有人答应开玄武门放他们进来呢。
殿内空气瞬间凝固。蒙恬的手已经按上剑柄，王翦眯起的眼睛中闪过锐利的光芒，就连一直闭目养神的尉缭都掀开了眼皮，苍老的眸子里精光乍现。
嬴政缓缓坐直身子，声音低沉而威严：昭儿，此话当真？
小孩童从怀里掏出一块褪色的碎布，上面用暗褐色的血迹画着简易的宫防图，玄武门处标着个诡异的魂字：从那个大叔怀里找到的呀。他还说...等大事成了，有人答应让他做卫尉呢。
污蔑！这是赤裸裸的污蔑！赵高尖声叫道，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定是逆贼临死反噬！老臣对陛下忠心耿耿...
嬴昭突然小跑到赵高面前，踮起脚尖嗅了嗅，然后皱起了小巧的鼻子：公公身上有股味道，和昨晚那个会分身术的刺客一模一样呢。那种特殊的檀香味，昭儿记得很清楚。
的一声，蒙恬的剑已出鞘三寸，寒光凛冽。殿外守卫的黑龙卫齐踏步，甲胄铿锵如雷鸣，整个大殿的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嬴政突然放声大笑，笑声震得殿梁上的尘埃簌簌落下：好！好个会分身术！他猛地起身，黑龙袍无风自动，拟旨！九皇子嬴昭，封黑龙镇国大将军，秩同三公，许剑履上殿，见君不拜！
陛下！淳于越还要争辩，却被嬴政凌厉如刀的眼神逼得将话咽了回去。
取朕的定秦剑来！
四名力士抬来一柄古朴的长剑。剑鞘上镶嵌的宝石在晨光中流转着幽光，剑出鞘时龙吟震殿，剑身刻着的二字苍劲有力，据传是穆公伐戎时所铸，已经传承了四百余年。
嬴政亲自将剑佩在儿子腰间。青铜剑几乎拖到地上，嬴昭吃力地扶着剑柄，模样颇为滑稽，可殿内无人敢笑，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柄象征着无上荣宠的定秦剑上。
即日起，黑龙卫扩编三万，咸阳防务皆由大将军节制。嬴政的目光若有所指地扫过赵高惨白的脸，中车府令既熟悉宫防，便协助大将军重整禁卫吧。特别是玄武门的防务，要好好整顿。
嬴昭突然一声，从怀里掉出个竹简。蒙毅上前捡起展开，顿时倒吸一口凉气——竹简上详细记录着昨夜刺客的潜入路线，每条路线都经过赵高辖区的防务缺口，时间、路线、当值人员，记录得清清楚楚。
看来赵公公真要好好大将军了。蒙恬冷笑一声，手依然按在剑柄上。
退朝钟声响起时，嬴昭蹦跳着跑下玉阶。那柄定秦剑在石阶上磕磕碰碰，发出叮当脆响，每一声都敲在群臣心上。行至殿门，他突然回头，对赵高粲然一笑：
公公放心，我明日就去查玄武门的值守记录呀。特别是昨夜子时到寅时的记录，一定要看得仔细些。
赵高身子一晃，险些站立不稳，被两个小太监慌忙扶住。他的手指在袖中微微颤抖，脸上却强挤出一丝笑容：老臣...定当全力配合。
殿外阳光正好，嬴昭扶着比他还高的宝剑，一步步走向等候在广场上的黑龙卫。那些经历了昨夜血战的少年们齐刷刷单膝跪地，甲胄相碰之声如金玉交鸣：
参见大将军！
孩童清脆的笑声飘荡在咸阳宫上空：起来起来，咱们先去吃烤土豆！我让庖厨特意留了些新品种，可甜了！
阴影里，赵高的指甲深深掐进廊柱，木屑簌簌落下。他望着远处被黑龙卫簇拥的小小身影，嘴唇无声地动了动：魂主...看来要提前唤醒胡亥了...
远处突然传来嬴昭欢快的叫声：赵公公！一起来吃呀，土豆管够！我还想知道更多关于宫防的事呢！
阳光灼灼，定秦剑反射出刺目的光芒，照在赵高阴晴不定的脸上。他勉强挤出笑容，快步向那群人走去，袍袖中的手却紧紧握成了拳。
嬴昭看着走近的赵高，眼睛笑成了两弯月牙。他悄悄对身旁的蒙毅低语：派人盯紧他，特别是今晚。我倒要看看，是谁在背后玩这把戏。
定秦剑在阳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仿佛在回应着小主人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