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昭的偏殿如今成了宫里最特别的角落——一半像农舍，一半像工坊。
院子里，新到的红薯藤和玉米种子泡在水里等着发芽。墙边堆着麻袋，里头是雪盐和各种试验用的材料。嬴昭正蹲在地上，拿小木棍在沙土上画过滤池的草图，小脸上蹭了泥也浑然不觉。
门吱呀一声又被推开了。
两个小脑袋一探进来，是蒙恬的儿子蒙毅和王翦的孙子王贲。两个七八岁的小将之后，一个沉稳，一个活泛，这几天总往这儿跑。
“九殿下，你这儿是杂货铺还是工地啊？”王贲一进门就嚷开了，眼睛却亮晶晶地到处瞟，“这又是什么新宝贝？能吃吗？好吃吗？”
蒙毅规矩地行了个礼：“殿下今日可需帮手？”
嬴昭眼睛一转。要建“黑冰台少年军”，总得先让这两个心高气傲的服气才行。
他指了指红薯藤和玉米种子：“这些是和土豆一样能吃饱肚子的好东西。正巧，我想在后头废园子开两块地试种，正缺人手……”
“我们来！”王贲立刻蹦出来，拳头一挥，“挖地我在行！保证比老农还快！”
蒙毅也点头。
“光干活没劲，”嬴昭小脸露出狡黠的笑，“不如比赛？一人一块地，谁先清理干净、翻好地起好垄，赢了的人……”
他故意顿了顿，看两个小家伙屏住呼吸，才慢悠悠说：“我就先教他一套武师傅都不会的厉害拳法。”
——系统送的《百锻基础拳法》，打基础正好。
果然，两个小武痴眼睛都直了。
“比！必须比！”王贲嗷嗷叫，“蒙毅你等着认输吧！拳法是我的了！”
蒙毅也被激起了斗志：“殿下此话当真？”
“君无戏言！”
“好！”蒙毅眼神认真起来，“王贲，胜负未定。”
俩小子顿时像小老虎似的冲进废园子，撸起袖子就干。
王贲力气大，性子急，吭哧吭哧挖得泥土飞溅，还不忘嚷嚷：“蒙毅！看见没！小爷我这速度！”
蒙毅沉得住气，不争一时快慢，每一下都扎实，翻出的土又细又匀，只偶尔回一句：“莽夫之力，看你能撑几时。”
嬴昭搬个小马扎坐在边上看，优哉游哉当裁判。
“王贲，角上没挖到！”
“蒙毅，垄再高点！”
两个将门之后，竟对个六岁娃娃的指挥服服帖帖，干得满头大汗、浑身是泥，谁都不肯先输。
不少宫人远远围观，啧啧称奇。
很快，两块地都有了模样。王贲凭一股猛劲略略领先，快要起垄了。他得意地瞥蒙毅：“怎样？现在叫大哥，等我学了拳法还能教你一招！”
蒙毅小脸通红，汗直往下掉，却咬紧牙：“狂什么！还没完！”
谁知王贲一锄头下去，“铛”一声脆响！震得手发麻。
土里竟藏着块磨盘大的青黑石头，埋得深，难处理。
“哈！”蒙毅笑了，“王贲，老天都看不过你吹牛了！要帮忙吗？叫大哥就行！”
王贲气得哇哇叫，使出吃奶的劲儿又撬又挖，石头纹丝不动，反白费不少力气，急得眼都红了。
蒙毅趁机稳扎稳打，一步步赶超！
眼看要输，王贲委屈得都快哭了。
这时嬴昭跳下马扎，走过去看了看石头，又看看快冒烟的王贲和快要收工的蒙毅。
他歪头想想，对王贲招手：“过来。”
王贲垂头丧气过去。
嬴昭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又伸手在石头边比划了几下。
王贲眼睛一下子亮了！
“对啊！怎没想到！”他蹦起来，干劲又回来了。照嬴昭说的，不再硬撬，专挖石头底部和周围，把土掏空。
没多久，石头松了。王贲看准时机，锄头柄插进缝里，猛一撬！
“嘿——呀！”
大石头竟真被撬动，滚出了田垄！
“成啦！”王贲大喊。
虽然耽误了时间，蒙毅几乎做完，但王贲信心回来了，拼命追赶。
最后，两人几乎同时完工！
“同时完成！”嬴昭宣布。
俩小子累瘫在地，呼哧呼哧喘气，浑身泥汗，像两只泥潭里捞出来的小狗。
你瞪我我瞪你，都不服气。
“哼，没那石头我早赢了！”王贲嘟囔。
“没殿下指点，你还跟着石头较劲呢。”蒙毅反驳。
“那也算平手！殿下，拳法怎算？”
嬴昭看他们谁都不服，心里直乐，要的就是这效果。
他背着小手走到两人中间，奶声奶气却一本正经：“平手？那不行。再加一局，谁先做到谁赢。输的人……以后得认赢的做大哥！”
“比什么？”两人异口同声，猛地坐直。
嬴昭指指旁边一棵不高的老树：“爬上去，把最顶上那根挂枯藤的树枝折下来。”
爬树？这有什么难？
俩小子立刻冲过去，像两只猴子蹭蹭往上爬！
王贲爆发力强，一马当先。蒙毅心思细，找好落脚点紧跟着。
眼看快到目标树枝——那树枝细，得小心爬。
王贲求胜心切，看准枯藤猛向上一蹿，伸手就抓！
却忘了刚才垦荒耗尽了力气，手臂一软，脚下同时一滑！
“哎呀！”他惊叫一声，从近一丈高的地方摔了下来！
“小心！”蒙毅脸色一变，伸手想拉却没够着。
下面的嬴昭也心头一紧。
幸好王贲毕竟是将门之后，半空猛扭腰调整姿势，最后“噗通”一声，双脚着地，踉跄几步坐在地上，摔得七荤八素，倒没受伤。
而在他摔下时，蒙毅已冷静爬到位，小心伸手，稳稳折下了那根挂枯藤的树枝。
蒙俐落滑下树，先看了眼龇牙咧嘴的王贲：“没事吧？”
王贲揉着屁股：“没事！小爷皮实！”但眼神黯淡了，知道输了。
蒙毅把树枝递给嬴昭：“殿下，我拿到了。”
嬴昭接过树枝，点点头，看向沮丧的王贲和并无得意的蒙毅。
他忽然笑了：“蒙毅先拿到树枝，按约定，他赢了。”
王贲瘪瘪嘴，倒也光棍，爬起来对蒙毅抱拳：“愿赌服输！蒙毅，以后……你是我大哥！”
蒙毅却摇头。他没看王贲，而是对嬴昭认真说：“殿下，若非您指点王贲搬石，他未必落后；若非他失手，我也未必先拿到。此战不分胜负。况且……”
他顿了顿，语气超出年龄的郑重：“我祖父和父亲常说，战场上，能救袍泽的才是真豪杰。刚才王贲摔下，我虽赢了却没能拉住他，算不得真本事。这大哥，我不当。”
王贲猛地抬头，惊讶看蒙毅。
嬴昭眼中闪过赞赏。
“说得好！”嬴昭小手一拍，“那就算打平！谁都不用叫谁大哥！”
俩小子都松口气，对视一眼，忽然觉得对方顺眼多了。
但嬴昭话锋一转，小脸露出煽动性的光：“但你们想不想学真本事？不是一个人爬树打架的小伎俩，是能带千军万马、保卫大秦、让天下人过好日子的大本事？”
蒙毅和王贲眼睛瞬间瞪大！
带千军万马？保卫大秦？
哪个将门子弟不梦想这个！
“想！”两人异口同声，呼吸都重了。
“光说不练假把式。”嬴昭背小手，努力摆出威严样，“爬树可当不了大将军。从明早起，你们每天清早过来，我先教拳法，再教识字、算数、看地图……嗯，还有怎么种地！”
两人一听不仅能学“厉害拳法”，还有这么多东西，兴奋得直点头。
“但是！”嬴昭板起小脸，“学了本事，得听我的！我们得有个名号，以后还要找更多像你们一样厉害的小伙伴！”
“叫什么名号？”王贲急不可耐。
嬴昭目光扫过两人，缓缓吐出想好的名字：
“黑冰台，少年军！”
“你们，就是第一批成员！”
“蒙毅为左先锋，王贲为右先锋！”
黑冰台？少年军？左先锋？右先锋？
听着就威风霸气！
两个七八岁男孩顿时被这名号和职位点燃了热血，仿佛已看见自己将来驰骋沙场的模样！
“愿听殿下号令！”蒙毅率先抱拳，小脸严肃。
“殿下！哦不！老大！以后我王贲就跟你混了！”王贲激动得直接改了称呼，恨不得立刻再开两块地表忠心。
看着眼前初步收服的未来将星，嬴昭小脸露出满意笑容。
黑冰台少年军的种子，今天种下了。
远处廊下阴影里，一个不起眼的小太监悄悄收回目光，快步离开，方向正是中车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