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晚上集市上的人潮更显萧条,周娉婷姐弟俩便干脆早早地收摊回家了。
面包车开到郊区,苏溪附近时,后方公路上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地“伍滴—伍滴—伍滴”的警笛声。
那声音带着一种追命般的紧迫感,瞬间攫住了姐弟俩的心跳。
周娉婷和周伟康迅速扭头看向了各自旁边的后视镜。
镜面里的公路上,在昏黄的路灯的映照下,一辆破旧不堪、车身布满凹痕和锈迹的白色五菱面包车,正像喝醉了酒一样在公路上疯狂扭动、横冲直撞!
它险之又险地擦过路边的防护栏,轮胎卷起阵阵尘土砂石,速度快得惊人,正朝着周家姐弟的车屁股猛冲过来!
而紧随其后的是几辆喷涂着蓝白警徽的桑塔纳警车,犹如离弦之箭,引擎嘶吼着疾驰而来!
红蓝爆闪灯如同跳动的警示火焰,在引擎的轰鸣中急促起伏,每一次明暗交替都像在敲响警钟,将周围的一切都拖入忽明忽暗的节奏里,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紧迫。
“哇靠!姐……后面……后面那个司机莫不是……是个疯子吧!啊!要……要撞上来了!”周伟康失声惊叫,脸色煞白,下意识地猛踩油门,老旧的面包车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咻”地一下窜了出去,拉出了一段安全距离。
身后那辆失控的破面包车却如同附骨之蛆,在红蓝警灯的追逐下,带着一股亡命之徒的疯狂气息,距离他们越来越近!甚至能看清驾驶座上那个男人扭曲狰狞的侧脸。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周伟康手心全是汗,方向盘都快握不住。
千钧一发之际,周娉婷的目光猛地钉在自家后座那几袋装满衣服的蛇皮袋上!一个近乎疯狂却又无比清晰的念头闪电般划过脑海!
“伟康!稳住方向!”周娉婷厉喝一声,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她猛地解开安全带,像一只敏捷的狸猫,手脚并用地从副驾驶狭窄的空间里向后座爬去。
车身因为她的动作和前方亡命车的逼近而剧烈晃动。
“姐!你要干什么?!”周伟康的声音都变了调,惊恐地看着姐姐扑进那堆衣物袋里。
周娉婷充耳不闻。她扑到后座,一把拉开了面包车侧面的滑门!
冰冷的夜风夹杂着尘土和浓烈的汽油味瞬间灌入车厢,吹乱了她的头发。
她看准那辆破面包车因为躲避路肩而稍稍向内侧靠拢、几乎与他们并行的瞬间——
“嗬!”周娉婷用尽全身力气,将几个蛇皮袋,朝着那辆破面包车的挡风玻璃和前轮区域,狠狠地推了出去!
那几个蛇皮袋子如同黑色的炮弹,在夜空中划出笨拙的弧线,精准地砸向目标!
破面包车里的亡命之徒显然没料到这“天降横祸”。
司机被突然遮蔽视线的巨大黑色物体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猛打方向盘躲避!
高速行驶下的剧烈转向让本就失控的破车彻底失去了平衡,车头猛地一甩,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和轮胎刺耳的尖啸。
“砰!!!”
一声巨响,狠狠地撞在了路边的水泥防护栏上!车头瞬间变形,引擎盖扭曲着弹起,白烟混杂着尘土弥漫开来。
“干得好!”周伟康猛地一拍方向盘,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周伟康把车速渐渐地慢了下来,到了一个安全距离的时候,靠边停车。姐弟俩同时扭头看向后方的案发现场。
突然,“砰!砰!”两声极其突兀的脆响狠狠刺破了夜空!
枪声!是枪声!在如今相对平静的金城,这声音带来的震撼和恐怖是难以言喻的!
周娉婷的心猛地沉到谷底,她死死扒着车门框,循声望去。
只见那辆撞停的破面包车副驾驶车门被猛地踹开,一个黑影跌跌撞撞地滚出来,手里赫然握着一把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冷硬金属光泽的手枪!
他满脸是血,状若疯魔,抬手就朝着正从警车冲下来的两名警察方向胡乱射击!
“小心!”一声焦急的暴喝响起,声音竟莫名地有些熟悉。
电光火石之间,一名冲在最前面的警察没有丝毫犹豫,猛地将身边刚下车的、动作稍慢一点的同事狠狠向警车后一推!就在他完成这个保护动作的瞬间——
“砰!”
又是一声枪响!格外清晰!
周娉婷清晰地看到,那名推开了同事的警察身体猛地一震,左臂像是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整个人向后踉跄了一大步,右手瞬间捂住了左臂上方靠近肩膀的位置。深色的警服布料在那个位置似乎迅速洇开一片不祥的暗色。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
刺耳的警笛仍在嘶鸣,红蓝光芒疯狂闪烁,映照着那名警察瞬间苍白却依然坚毅的脸,映照着地上受伤嫌犯扭曲的疯狂,也映照着周娉婷和周伟康因极度震惊而放大的瞳孔。
“陈队!”被推开的警察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猛地扑向嫌犯,同时拔枪指向嫌犯,厉声警告:“放下武器!”
“姐,那受伤的警察咋感觉有点熟悉咩?”周伟康有些不确定地看向周娉婷。
“陈予默!是陈予默!”周娉婷的脑子里“嗡”的一声,手指下意识地收紧,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都浑然不觉。
“啥?陈……陈警官?!”周伟康也终于看清了,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周娉婷几乎是下意识地推开车门,冰冷的夜风冷不丁地狠狠呛了她一口,她跌跌撞撞地朝着那片混乱的红蓝光影中心里,那个捂着伤口的身影,不顾一切地狂奔而去!
“姐!别过去!有枪!危险啊!”周伟康吓得魂飞魄散,手忙脚乱地拉手刹熄火,声音都变了调。
但周娉婷的身影已经义无反顾地冲进了那片危险的区域,她的眼睛里,只有那个正在流血的人。
现场一片狼藉。
撞毁的面包车冒着白烟。持枪的嫌犯已经被几名警察死死制服在地,发出不甘的嘶吼。
但周娉婷的世界里,所有嘈杂的声音和刺眼的光线都退去了,只剩下警车旁,那个被同事搀扶着、身体因剧痛而微微蜷缩的身影。
陈予默的脸色惨白得吓人,豆大的冷汗顺着坚毅的下颌线滚落,嘴唇抿得死紧,似乎在对抗着巨大的痛苦。
他右手死死捂住左臂上方,深蓝色的警服衣袖已经被染透了一大片,那刺目的、粘稠的暗红色正顺着他的指缝,一滴、一滴,沉重地砸在地上,也狠狠砸在周娉婷的心上。
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让她胃里一阵翻涌。她强迫自己看着那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位置,脑子里一片空白。
怎么办?她不是医生!她甚至没学过包扎!
陈予默似乎被这突然闯入的身影惊动,而后努力地扯出一个笑容。
冷汗模糊了他的视线,但那双深邃的、此刻因剧痛而显得有些涣散的眼睛,在看清近在咫尺这张写满惊恐、泪水和无比熟悉的秀丽脸庞时,瞳孔骤然聚焦,闪过一丝极度的震惊和……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娉婷?”他的语气里带着浓重的痛楚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沙哑。这个亲昵的、偶尔才会用的称呼,在此刻脱口而出。
听到这声呼唤,周娉婷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决堤般涌了出来。
“陈予默!你……你别动!别说话!”她哽咽着,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巨大的恐慌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疼瞬间淹没了她。
她不能看着他流血!她……她会心疼?!
一位机灵地警察同志,从周娉婷他们车上扔下来的蛇皮袋里挑出了一件加棉的t恤,三下五除二地往陈予默受伤的手臂上缠绕。
“压住!陈队!你自己也用力压住这里!”年轻警员额角渗着细汗,一边飞快地打了个结固定住t恤,一边急声喊道,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急促,眼神却紧紧盯着陈予默渗血的伤口,透着掩饰不住的焦灼。
他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陈队手背的冰凉和因疼痛而在微微颤抖的身体,也能感受到那布料下不断涌出的温热液体。
陈予默闷哼一声,身体又是一阵剧烈的痉挛,但他咬牙坚持着用右手用力地压向受伤部位,涌出的血似乎真的被这股合力暂时压制住了一些。
“唔哇—唔哇—唔哇……”仿似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远处终于传来了救护车的鸣笛声,那赫然是与时间赛跑、为生命护航时发出的最动人的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