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将至,夜色如墨,后山的气氛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连山风都仿佛畏惧般停滞了。嶙峋的怪石和枯树在摇曳的火光下投下扭曲的阴影,如同蛰伏的鬼魅。
赵公子一身玄色劲装,紧贴着他因兴奋而微微颤抖的身体,他双手紧握着那柄散发着幽幽不祥气息的青铜“破阵锥”,稳稳站在洞口南方那早已被风水师反复测算确认的特定方位前。他脸上交织着紧张与难以抑制的亢奋,鼻尖甚至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在他周围,是他带来的精锐手下和几位面色煞白、战战兢兢的风水师学徒,他们高举着火把,橘红色的火焰跳动,映照着一张张如临大敌、屏息凝神的面孔,空气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不远处的法台上,柳先生盘膝端坐,双目微阖,仿佛老僧入定,一派云淡风轻、尽在掌握的从容姿态。然而,只有那偶尔开阖的眼缝中泄出的如电精光,才暴露出他内心高度凝聚的警惕,如同平静海面下汹涌的暗流。
井生整个人几乎趴在了冰凉的老井边沿,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他咬紧牙关,依靠着投入井底的最后一枚铜钱,勉强维持着对遥远洞口景象的窥探。他眼睛瞪得酸涩,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着幽深的水面,水面倒映着摇曳的火光与模糊的人影,他在等待,等待萧玦那道熟悉的身影出现,更在等待着那足以颠覆一切的、决定性的瞬间!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沉重得如同铅块。
终于!
子时到了!
赵公子猛地深吸一口气,胸腔剧烈起伏,脸上最后一丝犹豫被决然之色彻底取代。他双手青筋暴起,用尽全身力气紧握破阵锥,口中急速念动晦涩的咒诀,锥尖对准那早已测算好的、微微泛着不同光泽的石缝,就要狠狠刺入!
就在这千钧一发、不容毫厘之差的生死关头!
一道黑影,如同撕裂夜幕的黑色闪电,毫无征兆地从侧面那陡峭得近乎垂直的山壁上飞掠而下!速度快到极致,带起尖锐的破空之声,目标直指法阵核心处的赵公子!
“保护公子!”护卫们惊骇欲绝的嘶吼声瞬间炸响!原本森严的阵型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瞬间大乱!火把摇曳,人影纷乱,刀剑出鞘的铿锵声刺耳地响起!
那黑影正是萧玦!他选择的突袭角度刁钻得令人发指,速度更是快得超出了所有人的反应极限!只在众人瞳孔收缩、惊呼刚起的一刹那,他已如鬼魅般欺近赵公子身前三尺之地!
赵公子大惊失色,亡魂皆冒,求生的本能让他下意识地将横在身前的破阵锥猛地向上格挡,试图封住对方的攻势!
然而,萧玦的目标却似乎并非伤他性命!只见他人在半空,身形如游鱼般灵动地一旋,右手快如幻影般一拂,指尖一道微不可查的紫芒倏然一闪!一枚深紫色的符箓——“引煞符”,如同拥有生命、嗅到血腥的附骨之疽,精准无比地、无声无息地贴在了那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青铜破阵锥的锥身之上!
“找死!”高台之上,一直闭目的柳先生猛地睁开双眼,眸中精光爆射,口中发出一声雷霆般的厉喝!他并指如剑,隔空朝着萧玦逃离的方向狠狠一点!一道无形却凌厉无匹、足以洞穿金石的气劲,撕裂空气,发出凄厉的尖啸,破空射向萧玦的后心!
萧玦似乎对此早有预料!就在气劲及体的前一刻,他身在半空无处借力,却硬生生凭借不可思议的腰腹力量,身体在空中诡异地一扭一折,如同没有骨头的蛇,险之又险地擦着那道致命气劲避了过去!但凌厉的劲风依旧“嗤啦”一声撕裂了他半边袖袍!他毫不停留,借着下冲的巨大惯性,足尖在一块凸起的山石上轻轻一点,如同蜻蜓点水,身形非但没有落地,反而再次不可思议地拔高,如同夜枭归林,化作一道残影,迅疾无比地投向远处幽暗的密林深处!
从萧玦如鬼魅般现身突袭,到他兔起鹘落、险象环生地格挡、贴符、闪避、借力、遁走,整个惊心动魄的过程,不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快!快得让人窒息!快得仿佛一场不真实的幻梦!
赵公子惊魂未定,心脏狂跳,他先是难以置信地看了看自己完好无损的身体,又低头看向手中平安落地的破阵锥,以及锥身上那张散发着不祥紫芒的诡异符箓,先是愣了一瞬,随即一股被戏耍的滔天怒火猛地冲上头顶,他面目狰狞地咆哮:“装神弄鬼!给我追!格杀勿论!”
“慢!”柳先生一声断喝,如同惊雷炸响,瞬间压下了所有嘈杂!他目光如鹰隼般死死盯着萧玦消失的那片密林,眉头紧锁成一个川字,随即又猛地转向那破阵锥上的紫符,脸色骤然剧变,失声惊呼:“那是…引煞符?!不好!快!快弃了那破阵锥!立刻!”
然而,已经太晚了!
赵公子被柳先生那惊骇的喝声震得心神一颤,下意识地就想要松开手扔掉那烫手山芋般的破阵锥!但就在他松手的念头刚起,手指微动的刹那——那深紫色的引煞符仿佛活了过来,符箓上紫芒大盛,如同嗅到血腥的蚂蟥,一接触到破阵锥本身蕴含的、被压抑了不知多少岁月的狂暴破灭之力,瞬间“嗤”地一声燃烧起来!化作一道深紫色的、如同毒蛇般的诡异流光,猛地钻入了青铜锥体之内!
“嗡——!!!”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神魂欲裂的恐怖嗡鸣骤然从破阵锥内部爆发出来!紧接着,那柄青铜破阵锥仿佛变成了一个小型的绿色太阳,骤然爆发出刺目欲盲、惨绿惨绿的妖异光芒!一股无法形容的、狂暴至极、充满了纯粹毁灭意志的能量,如同沉睡万载的凶兽被彻底惊醒,从中轰然爆发出来!锥身剧烈地、高频地颤抖震动,发出一种令人牙根发酸、骨髓发冷的尖锐嘶啸!
紧接着,以那光芒万丈、剧烈震颤的破阵锥为中心,脚下的大地猛地向下一沉,随即又剧烈地向上反弹般一颤!洞口那原本沉寂的古老封印阵法,仿佛被这狂暴的破灭之力彻底激怒,瞬间被完全激活!无数道璀璨夺目、蕴含着磅礴正气的金色符文链条从地面、从石壁上疯狂涌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太阳核心般的炽烈光芒!金绿两股性质截然相反、却都恐怖绝伦的能量,如同宿命死敌,疯狂地交织、碰撞、湮灭!
“轰隆!!!!!”
一声仿佛天穹碎裂、大地崩解的惊天动地巨响,猛然爆发!
惨绿的毁灭之光与封印的金色神光疯狂对冲、吞噬、爆炸!形成一股肉眼可见的、呈环形扩散的毁灭性能量风暴,瞬间以无可阻挡的狂暴姿态,席卷了洞口方圆数十丈的每一寸空间!
飞沙走石,遮天蔽日!大地如同被巨犁翻过,寸寸龟裂!坚硬的岩石如同朽木般被轻易撕碎!狂暴的气浪裹挟着碎石断木,如同无数把锋利的刀刃,疯狂切割着范围内的一切!
赵公子首当其冲!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凄厉到变调的惨叫,整个人就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被那恐怖的冲击波狠狠掀飞出去,如同断了线的破败风筝!而他手中那柄引发灾祸的破阵锥,在接触到风暴核心的瞬间,便无声无息地化为了一蓬闪烁着惨绿光点的青铜齑粉!他带来的那些精锐手下和风水师学徒,更是如同狂风暴雨中脆弱的落叶,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便被狂暴的能量撕扯、抛飞、碾压,刹那间死伤枕藉,惨不忍睹!
就连高台之上的柳先生,也被这毁天灭地般的剧变震得气血翻腾如沸,喉头一甜!他脚下的法台剧烈晃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随时都会崩塌!他不得不强行运转全身功力,双脚如同生根般死死钉在台上,周身泛起一层护体罡气,才勉强稳住身形,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骇与暴怒交织的扭曲神色!
井生通过井水那剧烈晃荡、破碎不堪的倒影,看到了这宛如末日降临般的恐怖景象,吓得魂飞魄散,手脚冰凉!
就是现在!
他猛地一咬牙,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将手中那枚冰凉刺骨、寄托着最后希望的“吸灵髓”,狠狠投入剧烈翻腾的幽深井水之中,心中只剩下一个疯狂而绝望的呐喊:“井仙!送它进去!平息它!快!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