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刚爬过山头,风就变了脸。原本还带着点晨凉的风,忽然裹着热浪刮过来,麦叶立刻卷了边,刚种下去没几天的玉米种,土面都裂开了细缝,小丫头蹲在田埂边,指尖碰了碰蔫下去的麦尖,急得眼圈红了:“晴姨!芽儿要被晒死了!”
苏晴刚把新采的马齿苋摊在草席上,听见喊声就往地里跑。风裹着沙粒打在脸上,她伸手按住麦垄,土面烫得手疼——才半个时辰,刚松过的土就干得发脆,埋在浅土下的玉米种,都能看见种皮翘了起来。
“快搭挡风障!”林野扛着捆破旧的麻袋跑过来,身后跟着刀疤强和几个汉子,“把麻袋片拴在木棍上,顺着麦垄插,能挡点热风!”
这话像颗定心丸,晒谷场的人都动了起来。女人们拆着旧麻袋,把成条的麻袋片递过去,男人们则扛着削尖的木棍往地里跑,王小虎也抱着几根短棍跟在后面,往土里扎的时候太使劲,木棍断了半截,他索性用手挖,指甲缝里都嵌了土:“再快些!芽儿快撑不住了!”
老石蹲在麦垄头,看着风把麻袋片吹得“哗哗”响,忽然拍了下大腿:“得把麻袋片往下压些!光挡上面不行,热风会从底下钻!”他说着就跪进土里,把麻袋片的底边用湿泥拍实,“这样风就钻不进去了,还能存点潮气。”
二柱则领着几个流民,往刚种的玉米地里浇水。他们没有瓢,就用手捧着水往土缝里灌,掌心被烫得通红也顾不上擦:“这种儿刚冒白芽,可不能干死!”
风最烈的时候,连搭好的挡风障都晃得厉害。刀疤强趴在地上,用身体压着最边上的木棍,麻袋片刮得他脸生疼,他却笑:“这点风算啥!当年在山里遇着的风,比这凶十倍!”
小丫头没力气搭障子,就拎着个破陶壶,往每个守障子的人手里递水。壶里的水是早上存的,带着点井凉,老石喝了口,又把剩下的倒进麦垄里:“给芽儿也喝点。”
熬到晌午,风终于小了些。众人瘫坐在田埂上,看着挡风障底下的麦苗——虽然还是有点蔫,但叶尖已经慢慢舒展开,没再往下垂。张嫂拎着个布包走过来,里面裹着几块硬邦邦的红薯干,掰成小块分给大家:“先垫垫肚子,灶上还熬着野菜粥。”
王小虎啃着红薯干,忽然指着地埂边喊:“你们看!那是什么!”
众人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地埂边的荒草里,长着片肥嫩的灰菜,叶子上还沾着点沙粒,却绿油油的透着劲。李根走过去拔了棵,揉了揉叶子:“能吃!开水焯一下,拌点盐就能当菜!”
“咱们的野菜又多了种!”小丫头跑过去,小心翼翼地拔着灰菜,生怕把根拔断,“晚上就能拌着吃!”
风彻底停的时候,夕阳刚好落在挡风障上,麻袋片被染成暖橙色,底下的麦苗在暮色里泛着浅绿。苏晴蹲下来,指尖碰了碰麦叶,叶面上还带着点潮气——是早上浇水和挡风障存下的,没让热风把最后一点水分抽干。
“明天再浇一遍水,把灰菜采回来,就能熬粥了。”林野走过来,递过来块红薯干,“今天多亏了老石的主意,不然这苗真悬了。”
老石摆摆手,眼睛盯着麦苗,嘴角却带着笑:“都是为了这地。这苗活了,咱们的日子就有盼头了。”
暮色里,田埂上的人影渐渐聚到一起,往晒谷场走。王小虎和小丫头走在最后,手里拎着装满灰菜的破筐,筐沿的野菜叶垂下来,晃着细碎的绿。风里没了热浪,只剩点土香和野菜的清,苏晴看着前面的人影,忽然觉得——这灾年里的苦,像今天的热风一样,看着凶,可只要大家凑在一起,用破麻袋挡一挡,用手捧水浇一浇,再难的坎,也能熬过去。而那些挺过来的麦苗,那些新采的野菜,就是熬过去的甜,一点一点,攒着日子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