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强的吼声裹着寒风撞在窗纸上,震得灶房里的姜汤碗都晃了晃,林巧“噗嗤”笑出声,把碗往苏晴手边推了推:“他那嗓子冻得都劈叉了,还敢放狠话呢。”
林野指尖蹭过苏晴冻红的耳尖,往灶里添了块煤:“他那性子,说得出就做得出来,明天得把煤堆周围再拾掇拾掇。”
窗外的雪是后半夜落下来的,第二天天亮时,整个村子已经裹了层厚绒,风刮在脸上像冰碴子割,林野揣着暖手宝出门时,睫毛上都沾了白霜。煤堆旁的草木灰坑果然留了凌乱的脚印,帆布边缘还挂着半块冻硬的破麻袋片——是刀疤强昨晚摔在上面勾破的。
“林哥!”李蓉扛着锄头从巷口跑过来,棉裤腿上沾着雪团,“我刚看见破庙那边冒烟了,好像是刀疤强在烧东西取暖,烟都是黑的,估计是烧破木头渣子呢。”
林野蹲下身,用树枝扒开草木灰坑边缘的雪,指尖碾了碾冻硬的灰渣:“去把村里的竹筐都找出来,再拿几卷我囤的塑料布——他要带水来冲灰坑,咱们先挖条引流沟。”
苏晴抱着一摞旧棉花跟过来时,李蓉和几个村民已经在煤堆旁刨出了浅沟,沟底铺了林野囤的厚塑料布,一端通到旁边的空菜窖里。“这布是之前囤的防水布,雪水渗不下去,”林野接过苏晴手里的棉花,往她脖子里塞了个暖手宝,“你别在风口站着,回去帮林巧煮点姜茶,等下可能用得上。”
苏晴刚转身,就听见村外传来“哗啦”一声响,夹杂着小弟的哀嚎——刀疤强真的来了。
破庙里的一夜比刀疤强想的还难熬,小弟们冻得抱着破麻袋缩成一团,有个瘦小子连脚趾都冻得发紫,哭着说想回家。刀疤强咬着牙翻出抢来的两个破铁皮桶,又撕了庙里的破门板当撬棍,领着人去村外的冰河边凿冰:“等把林野的灰坑冲成泥塘,咱们就去偷他的煤,今晚就能烤火!”
冰面冻得硬邦邦,撬棍砸下去只溅起碎冰碴,刀疤强砸得虎口发麻,才凿开两个洗脸盆大的冰窟窿,把铁皮桶按进去接水——桶底漏了个洞,水顺着洞往裤腿里渗,冻得他直跳脚,只能用破布塞住窟窿,勉强装了小半桶水。
往村里走的路是下坡,积雪被踩成了冰壳,刀疤强刚迈出去两步,脚下就一滑,桶里的水泼出去大半,淋在他棉鞋上,瞬间冻成了冰壳。小弟们扶着他站稳,哭丧着脸说:“大哥,这水还没到地方就洒光了,要不咱们回去吧?”
“回去个屁!”刀疤强踹了旁边的树,积雪“哗啦”落了他一头,“今天非得把那灰坑浇成烂泥!”
等他们趔趄着到煤堆旁时,林野已经领着人站在沟边了,苏晴手里还端着个冒着热气的搪瓷缸。
刀疤强攥着桶柄,恶狠狠瞪着林野:“林野!今天我就把你这破灰坑冲成粪坑,看你还怎么耍阴招!”
他说着就把桶往草木灰坑里倒,结果水刚泼出去,就顺着底下的塑料布流进了引流沟,“哗啦”一声灌进了空菜窖里,草木灰坑连湿都没湿。
刀疤强傻了眼,盯着沟里淌走的水半天没反应,直到小弟扯他袖子:“大哥,这水……流走了?”
“不可能!”刀疤强抢过另一个小弟手里的桶,往灰坑里猛泼,结果还是一样——水顺着沟全流进了菜窖,灰坑依旧干干爽爽。他急了,扔下桶就往沟边扑,想踩住塑料布堵水,结果脚下的冰壳一滑,整个人往前栽去,正好扑在引流沟里,沟里的冰水瞬间浸透了他的棉服,冻得他牙都打颤。
“大哥!”小弟们赶紧去拉,结果刚弯腰,就被冰面滑得接二连三摔下去,两个铁皮桶滚到煤堆旁,剩下的水全泼在了他们自己身上,几个人裹着湿衣服,冻得嘴唇发紫,连站都站不稳。
林野走过去,把苏晴手里的搪瓷缸递到刀疤强面前,缸里的姜茶还冒着白气:“先喝点暖身子吧,再冻下去,手指都得冻掉。”
刀疤强盯着姜茶的热气,喉结动了动,却还嘴硬:“谁要你的东西……我才不喝……”
话没说完,他就打了个响亮的喷嚏,鼻涕都冻成了冰丝。旁边的瘦小弟忍不住伸手去接搪瓷缸:“大哥,我喝一口……就一口……”
苏晴又递过去两个缸子,分给其他小弟:“这是用红糖煮的姜茶,能驱寒,你们要是冻坏了,连捣乱的力气都没了。”
李蓉扛着一摞旧棉袄走过来,往地上一扔:“这是村里没人穿的旧衣服,你们先披上——林哥说了,要是愿意帮村里扫扫雪、劈点柴,每天管你们两顿热饭,总比在破庙里冻着强。”
刀疤强盯着旧棉袄上的补丁,又看了看小弟们冻得发紫的脸,攥紧的拳头慢慢松了。他捡起一件棉袄裹在身上,姜茶的暖意顺着喉咙往胃里钻,把冻僵的身子焐得发疼:“……扫雪可以,但我不帮你们看煤堆。”
林野笑了笑,往灶房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先去灶房烤烤火,林巧煮了红薯粥,喝完再干活。”
灶房里的炭火比昨晚更旺,林巧把红薯粥盛了满满一大锅,还蒸了几笼囤的馒头,蒸汽裹着香气飘满了屋子。刀疤强和小弟们缩在角落,捧着粥碗不敢抬头,粥烫得他们直嘬嘴,却舍不得放下——这是他们灾年以来,喝到的第一碗热乎粥。
苏晴坐在林野旁边,手里缝着暖脚袋,旧棉花填得鼓鼓的:“等下给守了望点的人送去,今晚雪大,得有人看着村外的动静。”
林野把她冻得发僵的手揣进自己怀里,指尖摩挲着她掌心的薄茧:“等下我去守第一班,你在家陪林巧收拾囤的布料,给村里的老人做几件厚棉裤。”
刀疤强喝着粥,偷偷瞥了眼灶房里的景象:林巧给李蓉递了个热馒头,苏晴把暖手宝塞给旁边的老人,林野正帮一个小孩擦去脸上的粥渍——这些他从来没见过的暖,像灶里的炭火,烤得他眼睛发涩。
等粥喝完,刀疤强拎起扫帚往门外走,小弟们赶紧跟上,他走了两步又回头,声音闷得像堵在喉咙里:“……那灰坑,我不冲了。”
林野抬眼看向他,眼里带着笑:“下午扫完雪,来灶房领两个馒头带走。”
刀疤强没说话,只是攥着扫帚的手紧了紧,转身走进了雪地里。
窗外的雪还在落,风却好像软了些,苏晴靠在林野肩上,暖脚袋的温度顺着裤腿往上爬:“你说,他以后会不会真的来帮忙?”
林野把她的头发别到耳后,指尖蹭过她冻红的脸颊:“灾年里,能有口热饭就够了——只要他不捣乱,就是帮咱们了。”
灶房里的馒头香混着炭火的暖,裹住了整个屋子,李蓉正教小弟们怎么用扫帚扫雪,林巧在蒸第二笼馒头,蒸汽顺着窗缝飘出去,在雪地里凝成了白霜。刀疤强的扫帚扫过煤堆旁的冰面,发出“沙沙”的响,小弟们跟着他的动作,把雪堆成了整整齐齐的小丘——风还在刮,可这寒冬里的烟火气,已经把冷意捂得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