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的寒意总是比城堡其他地方更缠绵一些，即便走廊墙壁上的火把燃烧得噼啪作响，也驱不散那渗入骨髓的阴冷。
但斯莱特林的公共休息室却是另一番景象。巨大的圣诞树矗立在角落，上面挂满了银绿相间的装饰和微光闪烁的水晶冰柱，壁炉里的火焰烧得正旺，将柔软的地毯和雕花扶手椅染上温暖的光晕。
哈利和德拉科坐在靠近壁炉的一张沙发上。
哈利面前摊着一本厚厚的《魔法史》，目光却有些游离，指尖无意识地摩擦着书页的边缘。
德拉科则拿着一份《预言家日报》，但显然也没怎么看进去，视线偶尔会扫过哈利略显沉默的侧脸。
最终还是德拉科先打破了沉默。
他放下报纸，身体向后靠进柔软的沙发垫里，用轻松的语调开口，打破了凝滞的空气：“所以，救世主阁下，对着那面破镜子发了一晚上呆，有没有构思出什么颠覆魔法界的宏伟计划？”
哈利抬起眼，绿眸里情绪收敛得很好：“比不上一心只想当魔法部部长的马尔福少爷目标明确。”
德拉科嗤笑一声，灰眼睛里闪过“果然如此”的神色，他就知道哈利不会相信他那套说辞。
“部长？那太累了。我觉得或许做个霍格沃茨的校董更清闲，比如，给所有教室都装上那种镜子，看看我们亲爱的同学们整天都在做些什么白日梦，一定精彩极了。”
他拖长了调子，恶意地揣测着，“说不定能抓到韦斯莱在梦里吃穷霍格沃茨厨房，或者隆巴顿幻想自己成了决斗大师……”
他成功地用插科打诨将昨晚那点微妙的气氛搅散了。哈利嘴角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随即又抿直了。他知道德拉科在转移话题，但他乐见其成。
“说正事，德拉科。”哈利合上书，决定将主导权拉回来，“圣诞节假期，你有什么打算？”
德拉科挑眉，似乎有些惊讶哈利会主动问起这个，但他立刻接上了话题：“当然是回马尔福庄园。母亲已经来信催促了好几次，询问我需要准备哪些你喜欢的点心——好像马尔福家的家养小精灵食谱库还不够丰富似的。”
“你呢？”德拉科看向哈利，语气随意，但眼神里带着一丝试探，“回你的麻瓜亲戚家？”他几乎毫不掩饰话里的讽刺。
哈利脸上没什么表情，回来后，他几乎用尽了全部的自制力才没有在第一次见面时就给那一家子每人一个恶咒。
“不。”哈利的声音很平静，“我不会回女贞路。”
德拉科灰色的眼睛里瞬间掠过一丝满意的光芒，但他很好地掩饰住了，只是故作沉吟地用手指敲着沙发扶手：“哦？那你有地方去吗？伟大的救世主总不能在空荡荡的霍格沃茨里对着墙壁发霉吧？虽然家养小精灵大概会很乐意给你送饭。”
哈利看向他，绿眸深邃：“我记得，某人似乎曾经发出过邀请？”
德拉科笑了起来，那是一种计划得逞的、带着点小得意的笑容，像只偷腥成功的猫。
“啊，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他拖长了声音，“马尔福庄园确实还有几间空着的客房，虽然比不上波特家的祖宅……哦，抱歉，我忘了，你好像没继承它？”他恶劣地戳了一下哈利的痛处，但眼神里却没有多少恶意。
哈利不为所动，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德拉科见好就收，耸了耸肩：“好吧，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上。我会写信给母亲，正式邀请你——哈利·波特，驾临马尔福庄园，共度圣诞。”他站起身，拍了拍并不存在的灰尘，动作优雅，“我想，她一定会非常……高兴地为你准备最豪华的客房和最丰盛的宴席。”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不过，假期可不能只是吃喝玩乐，哈利。”德拉科重新坐下，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认真，“这是一个好机会。父亲……他需要更深入地了解你，看到你的价值。而我们，也需要借助马尔福家的资源和影响力，开始接触一些人。”
哈利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那些同样对现状不满，或者……想要摆脱黑魔王阴影的家族？”
“聪明。”德拉科赞赏地点点头，“圣诞宴会是个绝佳的掩护。音乐，美食，闲聊……很多重要的对话，都是在酒杯碰撞和虚伪的寒暄中开始的。我们需要筛选潜在的盟友，哪怕只是建立初步的联系。”
他灰色的眼睛里闪烁着与年龄不符的精明和算计。
“你爸爸……他会同意我们这么做？”哈利问道。他知道卢修斯·马尔福是个彻头彻尾的利益主义者，没有足够的筹码和明确的回报，他不会轻易下注。
德拉科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为什么不？展现你的能力和潜力，让他看到投资你的巨大回报。而且，这对他也有好处，扩大马尔福家的影响力，提前为未来布局——只要我们操作得当，他会认为这是他的主意。”他的语气里充满了自信，对说服自己的父亲有着十足的把握。
“我们需要一个计划。”哈利沉声道，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接触谁？谈论什么？达到什么目的？不能毫无准备。”
“当然。”德拉科从身边拿起一个精致的龙皮笔记本和一支自动速记羽毛笔，“我已经初步拟了一份名单。一些是传统上就与马尔福家交好，但对黑魔王……疯狂行径感到不安的家族。另一些，则是曾经被迫屈服，但内心充满怨恨，一直在寻找机会摆脱控制的。”
他翻开笔记本，上面用漂亮的花体字写着一串姓氏，后面还标注着简单的家族情况、立场分析和可能的切入点。
显然，他早就开始着手准备了。
哈利凑过去看，心中微微震动。
德拉科·马尔福，真的和前世那个只会炫耀父亲和告状的小混蛋完全不同了。他的心思之缜密，布局之长远，远超他的想象。他的老师，究竟把他教成了一个怎样的人呢？
“克拉布和高尔家呢？”哈利指着一个名字问道，他知道这两个家族是马尔福的跟班，但也同样是伏地魔的忠实拥趸。
德拉科脸上闪过一丝冷蔑：“蠢货和墙头草。暂时不必考虑，他们听不懂也跟不上我们的计划。必要时，可以作为迷惑敌人的烟雾弹。”他毫不犹豫地将曾经的跟班划出了核心圈层。
两人就着壁炉的光芒，头挨着头，低声讨论起来。
羊皮纸上渐渐写满了笔记和箭头，勾勒出一个以马尔福庄园为中心的、隐秘的权力网络雏形。哈利补充了一些关于某些家族不为人知的弱点和秘密，让德拉科惊讶地挑了好几次眉。
当他们初步敲定几个重点接触目标和谈话策略时，窗外的黑湖已经彻底被黑暗笼罩，只有一些发光的魔法生物偶尔游过。
“差不多了。总之，要么让他们心甘情愿的臣服，要么就控制住他们思想。”德拉科合上笔记本，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具体的，等到了庄园，见过父亲之后再看情况调整。母亲应该也会帮忙，她举办宴会的技巧无人能及。”
哈利点了点头。
想到纳西莎·马尔福，他心中总是泛起一种复杂的情绪。
前世的她为了德拉科撒下谎言，救了他一命；今生，她又是第一个向他释放出善意的长辈。这份善意或许源于德拉科，或许掺杂着怜悯，但无论如何，它真实存在。
“谢谢你，德拉科。”哈利忽然低声说。
德拉科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他会突然道谢，随即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脸：“谢什么？给你一个不用回麻瓜窝受气的机会？还是谢我劳心劳力为你铺路？”他语气硬邦邦的，但耳根似乎有点不易察觉的红。
“都有。”哈利看着壁炉里跳跃的火焰，轻声说。
德拉科沉默了几秒，然后站起身，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傲慢：“走了，睡觉。明天还要应付最后几节课，然后——打包你的行李，哈利，还有…回来之后你总是在对我说‘谢谢’，你永远不需要对我说这两个字……”因为……谢礼我已经选好了。
哈利看着他的背影，嘴角牵起一个极淡的弧度。
或许，这个圣诞节，并不会太糟糕。
他和德拉科之间那层因魔镜而产生的微妙隔膜，似乎也在今晚紧密的密谋中，悄然消散了。他们依旧是盟友，是共犯，是共享着最大秘密的同行者。
至于那镜中映出的、更深层的东西，哈利将它暂时压回了心底最深处，他暂时不想探究那是什么。
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