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霓!”高大宝双目欲裂,心头传来一阵被撕裂般的剧痛。那痛楚并非来自肉身,而是源于他与青霓之间最根本的灵魂链接。他能清晰地“看”到,凋零吐息是如何像无数根无形的毒针,刺入青霓的灵体,抹杀着她作为“生机”的本源。
他怀中的山河社稷剑匣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匣面上代表惊蛰、大暑的几枚符文疯狂闪烁,却始终无法凝聚成形。斯兰的法则领域如同一道无形的壁障,将其他节气的力量死死隔绝在外,任由他如何催动,那股力量都冲不破这片死亡的囚笼!
“剑主,无妨。”
青霓的声音依旧在心底响起,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但高大宝却能感觉到,这份平静之下,是正在被寸寸磨灭的灵体。
“放屁!这叫无妨?!”高大宝在心中怒吼,他强行压下逆冲上喉头的腥甜,将全部心神沉入太上剑心。那片混沌空间里,代表希望与认可的金色能量碎片,以及那团神秘的紫色碎片力量,正安静地悬浮着。
“都给老子动起来!去帮她!”
随着他意志的咆哮,两股力量瞬间被引动。金色的光芒化作一道暖流,紫色力量则如同一道细微的电光,顺着他与青霓的链接,疯狂涌入青霓的灵体之内!
得到这股力量的灌注,青霓原本有些虚幻的身影骤然凝实。她脚下蔓延的藤蔓上,瞬间绽放出无数米粒大小的洁白花朵,每一朵花都散发着柔和而纯净的辉光。那紫色的力量则在她灵体表面形成了一层极其淡薄,几乎无法察觉的微光,竟将斯兰那无孔不入的精神污染隔绝开了一丝。
她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繁复到极致的印诀,眉心那点翠玉花钿光芒大盛,璀璨得令人无法直视。
清冷决绝的声音响彻洞窟,盖过了斯兰的娇笑,也压下了凋零吐息的嘶鸣。
“生之极,亦可葬!”
“葬春剑域·逆生轮!”
轰——!
整片剑竹林的光芒不再向外扩散,反而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向内塌缩!所有翠绿尽数褪去,凝聚于竹心,然后,猛然爆发!
那些被凋零吐息侵蚀,正在枯萎、崩解的剑竹,其生命并未就此消散。它们在凋亡的最后一刻,将自身残存的所有生发之力,连同枯朽的躯壳,作为祭品,彻底点燃!
挺拔的竹身在一瞬间化为漫天飞舞的灰烬,但那灰烬却并非死寂的灰黑,而是燃烧着翠绿色火焰的结晶,亿万点燃烧的翠炎,汇成一道逆卷而上的洪流,主动迎向那恐怖的凋零吐息!
滋……滋……滋……
两种截然相反的法则剧烈对撞,空间都发出了令人牙酸的扭曲声。不再是单方面的碾压,而是疯狂的互相湮灭!翠绿的火焰灰烬与漆黑的凋零吐息纠缠、撕扯,每一分每一秒都有海量的能量在碰撞中化为虚无。
凋零吐息的推进之势被硬生生遏制住,虽然依旧在缓慢前压,但那无可阻挡的气焰,终究是被挫败了。
青霓以自身剑宫本源为薪柴,以万千剑竹的“葬春”为代价,强行撕开了斯兰的死亡法则,为高大宝争取到了千金不换的喘息之机!
青霓以身饲魔,换来的那一瞬空隙,被高大宝死死抓住。
“想把我的剑宫当化肥?你这老妖婆也配!”
他心念电转,怒火烧穿了恐惧。山河社稷剑匣上,代表“霜降”的符文骤然亮起,喷吐出刺骨的寒芒。嗡鸣声中,一条由无数六角冰晶铆合而成的锁链破匣而出,霜降劫链!
劫链并非直刺,而是在半空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链首的锋刃精准地钉在“葬春剑域”与“凋零领域”交界处最薄弱的一点。
咔嚓——
那片由死亡法则构筑的粘稠黑暗,竟被冻结出一片灰白色的晶体,随即应声碎裂,撕开了一道勉强可供一人通过的缝隙。
就是现在!
高大宝浑身包裹着灰蒙蒙的太初母炁,整个人化作一道逆行的流光,沿着霜降劫链开辟出的冰霜航道,悍然撞进了邪恶之树的根系深处。周围是法则对撞后湮灭的能量风暴,刮在护身气罩上,发出尖锐刺耳的摩擦声,他全不在意。
视线尽头,格斯被彻底吞没了。无数粗壮的血肉根系盘根错节,将他与斩龙剑一同捆缚在核心,那些肉芽的末端甚至化为针刺,深深扎进他铠甲的缝隙,贪婪地吸食着他的生命与憎恨。格斯低垂着头,已然失去了意识,只有胸膛还在极其微弱地起伏。
高大宝一把扯住最近的一条根系,入手滑腻,还带着恶心的温度。他剑指并拢,灰色的太初母炁凝聚于指尖,化作一柄无形利刃。
“断!”
剑气横扫,没有遇到任何阻碍。那些坚韧无比的污秽根须在接触到太初母炁的瞬间,并非被斩断,而是其构成物质的根本被直接抹除,悄无声息地化为飞灰。他趁势抓住格斯沉重的肩甲,将混沌真元灌注进去,护住他的心脉,发力向后猛拽。
“卑贱的虫子!竟敢窃取我的祭品!”
斯兰的怒吼不再是娇媚的调笑,而是充满了被冒犯的实质性暴怒。邪恶之树主干上那张巨口发出震裂穹顶的咆哮,更多、更浓郁的凋零吐息混合着无穷无尽的骨蝠,如决堤的黑色洪水般喷涌而出!
青霓的葬春剑域再也支撑不住,漫天燃烧的翠炎竹灰被瞬间扑灭,飞速消亡!
“还不够!”高大宝将昏迷的格斯奋力甩向后方,沉重的铠甲撞在远处岩壁上,发出一声闷响。他自己则因为脱力,单膝跪倒在地,剧烈地喘息着。
青霓的气息在太上剑心中黯淡下去,带着一丝委屈与不甘,渐渐沉寂。那片以自身本源点燃的葬春剑域,最终只剩下满地死灰。高大宝胸口一阵刺痛,那是剑灵受创后反馈到剑主身上的共感。
他抬起头,目光穿过弥漫的尘埃,死死盯住那株因为吞噬了葬春剑域而愈发庞大、愈发污秽的邪恶之树。跑不了,也不能跑。
“又是这种眼神。”邪恶之树上,斯兰的脸庞浮现出来,她猩红的眼眸中带着一丝玩味的残忍,“弱小,无力,却又偏要反抗的眼神。真是……怎么都看不腻。”
高大宝没有理会她的嘲弄,只是将手掌重重按在身前的山河社稷剑匣上。匣中,代表谷雨节气的符文从未像此刻这般灼热,那股滚烫的触感顺着他的掌心,一直烧灼到他的神魂深处。
这股力量,和青霓的纯粹生机不同。它不飘渺,不空灵,反而充满了泥土的厚重与收获的踏实。
就是你了。
他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决然取代,猛地将整个剑匣狠狠按进脚下那片被法则蹂躏过的焦土之中。他双手飞速结印,残存的太初母炁被尽数榨干,连同他自己的精气神,疯狂地灌入剑匣之内。
古老而宏大的敕令,从他干裂的嘴唇中吐出,声音沙哑,却震得整个洞窟嗡嗡作响:
“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四时轮转,谷雨润疆!”
“沉寂的剑魂,聆听苍生泣血之祈愿!”
他眼前闪过伊诺克村村民们恐惧的脸,闪过格斯背负的无边痛苦,闪过这片土地上所有被恶魔吞噬的无辜者。所有的悲伤与绝望,此刻都化作了他召唤的祭品。
“以吾太上剑心为引,以万灵悲苦为祭!”
他双目圆瞪,额角青筋根根坟起,用尽全身力气发出最后的咆哮。
“谷雨剑灵——此时不醒,更待何时!”
轰隆隆——!
这一次,震动的并非洞窟,而是大地本身。
斯兰脚下那片由血肉和尸骸构成的污秽领域,其蔓延之势戛然而止。在高大宝身前,一寸寸焦黑的土地开始龟裂,从裂缝中透出的不是岩浆的红光,也不是深渊的黑暗,而是一种厚重朴实的土黄色光晕。
空气中那股甜腻腥臭的味道,被一种雨后田垄的气息强行冲开。
斯兰脸上的笑容第一次凝固了。
山河社稷剑匣的盖子自行弹开,从中喷涌而出的,既非剑气,也非灵光,而是一捧捧饱满的,闪耀着金色光辉的麦粒。
麦粒如雨,洒落大地。
它们落在污血中,落在尸骸上,落在被死亡法则侵蚀的灰败岩石上。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法则的剧烈对撞。那些金色的麦粒只是落地,生根,发芽。
就在这眨眼之间,一片金色的麦浪以高大宝为中心,强行在这片地狱般的土地上铺展开来。麦秆挺拔,麦穗沉甸,无风自动,卷起一层层生命的波涛。
一道身影就在这片麦田的正中,由虚化实。
她赤足踩着坚实的土地,身上是赭石色的粗布襦裙,一条麻花辫垂在肩头。她不像青霓那般出尘,反而带着一股刚从田里忙活完的烟火气。
谷雨剑灵,穰月,现身。
她没有看高高在上的斯兰,也没有理会一旁力竭的高大宝。她只是蹲下身,伸手从地里拔起一根麦苗,放到鼻尖闻了闻,又捻起一点泥土尝了尝。
然后,她站起身,圆脸上满是嫌弃,抬头看向邪恶之树上那道妖娆的身影,中气十足地骂了一句:
“把地糟蹋成这样,你家没有长辈教过你不能浪费粮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