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尔纳塞蜷缩在树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想起过去在圣铁锁骑士团颐指气使,肆意鞭挞那些所谓的“异端”,不过是将自己内心的空虚与无能,转嫁到他人身上罢了。那时她以为自己强大,如今看来,不过是只虚张声势的纸老虎。“因为我对自己要求很严格……这也难怪我会想去虐待其他人……因为我是……这么的渺小啊。”这念头像毒蛇般噬咬着她的心。
一阵窸窣声自身后传来,一只灰色的野兔正警惕地啃食着草根。法尔纳塞眼睛一亮,若是能抓住它,晚上大家就能加餐了。她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靠近,猛地扑了过去!结果脚下一滑,结结实实摔了个嘴啃泥,那兔子受惊,一溜烟钻进旁边的树洞。法尔纳塞顾不得疼痛,急忙伸手去掏,指尖只触到一片湿滑的泥土和几根残留的兔毛。她不死心地掏了半天,里面空空如也。兔子早就从另一头跑了。她颓然坐倒在地,看着满手的污泥,有些泄气。抬头望天,夕阳已将天边染成一片橘红,林中光线迅速暗淡下来。该回去了。
她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试图辨认来时的路,可四周的树木看起来都一模一样。夜色如墨般迅速铺开,很快,她便发现自己彻底迷失了方向。丛林里漆黑一片,死寂得可怕,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偶尔夹杂着几声乌鸦不祥的啼叫。她仿佛又回到了童年,被关在黑暗的房间里,那种无助和恐惧再次攫住了她。远处似乎传来野兽低沉的咆哮,是狼吗?她不敢细想,背靠着一棵粗壮的树干,双臂紧紧抱住膝盖,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黑暗像一只无形巨手,将她拖入无底的深渊,她动弹不得,只能任由恐惧蔓延。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每一声异响都让她心惊肉跳。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泛起鱼肚白。一声咋咋呼呼的叫喊划破了林间的寂静:“找到了!就在这里!”是巴克的声音。
法尔纳塞混沌的意识被这声音唤醒,她费力地抬起头,看见伊斯多洛和塞尔比高正拨开灌木丛向她跑来。
塞尔比高几步冲到近前,脸上满是焦急,伸手将她从冰冷的地面扶起:“法尔纳塞小姐,您没事吧?还能站起来吗?”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法尔纳塞腿脚发麻,险些站立不稳,被塞尔比高稳稳扶住。
伊斯多洛喘着粗气,叉着腰,嘴巴却毫不客气:“您可真是会挑地方休息啊!我们找了您大半夜!昨晚可真是惨透了,高大宝和塞尔比高都出去找您,托您的福,营地只有我和格斯两个倒霉蛋对抗那些亡魂,差点就被它们包了饺子!”他夸张地比划着,试图表现昨夜的惊险。
不远处,格斯靠在一棵树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这边,他身上还带着清晨的露水和一丝血腥味。高大宝则安静地站在格斯身旁,眼神平静。
见法尔纳塞只是受了些惊吓,并无大碍,格斯冷哼一声,移开了目光。
高大宝走上前,从怀中取出一张黄色的符纸,递给法尔纳塞:“拿着,遇到危险,撕开它。”符纸上朱砂绘制的符文隐隐散发着一股令人心安的气息。
法尔纳塞接过符纸,指尖触碰到符纸的温润,一股暖流似乎从符纸传入心中,驱散了不少寒意与恐惧。她紧紧攥着符纸,低声道:“谢谢……”声音有些沙哑。
伊斯多洛在后面不依不饶地继续吐槽:“真是的,本来是照顾别人的人,结果自己先迷路了!拜托您下次别再给大家添这种麻烦了,行不行啊大小姐?”
法尔纳塞听着伊斯多洛的抱怨,脸上露出几分无辜和愧疚,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反驳,只是默默低下了头。
回到湖边营地,塞尔比高忙着收拾昨夜因匆忙寻找而散乱的锅碗。法尔纳塞看着他忙碌的背影,突然开口:“塞尔比高,给你添麻烦了。”
塞尔比高闻声,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他转过身,看着法尔纳塞苍白却带着一丝坚定的脸庞,犹豫片刻,那个熟悉的念头再次浮上心头:“法尔纳塞小姐,这里太危险了,我们……还是回圣都吧?”
法尔纳塞摇了摇头,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谁要回去啊!如果现在回去,那我的人生,不又回到那个被家族光环和虚伪礼教所禁锢的牢笼里了吗?”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现在这样,不管是多么的无力,多么的害怕,甚至多么的难堪……都没关系。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真正看清自己,找到属于我自己的道路。”
这天,他们向一位路过的老者问路,才得知此行的目的地乌里达尼斯海港竟已壁垒森严。老人靠着一根磨得光滑的木杖,叹了口气:“海港现在是多国联军的镇守府,到处都是兵。听说法王厅号令各国,集结了大军,看样子,终于要跟库夏人真刀真枪地干一场了。”
伊斯多洛眼睛一亮:“大战?那可热闹了!说不定还能捞点战利品!”
塞尔比高眉头微蹙:“恐怕只会让我们的路更难走。港口戒严,想找船出海就更麻烦了。”
老人又道:“不止如此啊。米特兰的老国王已经驾崩,唯一的王储也不知所踪,如今的米特兰,国无君主,乱成了一锅粥。就算联军能把库夏人赶跑,那些虎视眈眈的邻国,怕是转头就要来分食米特兰的国土了。唉,一个不好,连国家都要没了。”
法尔纳塞静静听着,心中百感交集。这些国家间的征伐与权谋,曾是她贵族生活中习以为常的谈资,但如今听来,只觉得沉重。她瞥向格斯,发现他罕见地陷入了沉思,下颚线条绷得有些紧。
老人见状,试探着问:“年轻人,你是米特兰人?”
格斯回过神,眼神深邃,声音没什么起伏:“不是。”他只是想起了那面在风中猎猎作响的鹰旗,以及旗下曾经的生死与共,还有那难以磨灭的背叛。那段记忆,如同烙印,深刻在他灵魂深处。
伊斯多洛没心没肺地嚷嚷:“国王死了,王储失踪?那岂不是谁厉害谁就能当国王?我要是米特兰人,现在就拉起一支队伍抢地盘去!”
塞尔比高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国家动荡,最苦的还是百姓。对我们而言,米特兰只会变成一个更危险、更混乱的地方。”
高大宝一直沉默地听着,此刻开口,语气平静:“多国联军,各有所图。库夏是外敌,但这些所谓的盟友,也未必安着好心。”他抬头看了看天色,“我们还是尽快赶路为好。”
从老人那里问清了方向,几人道谢后继续前行。刚走出没多远,身后传来老人有些焦急的呼喊:“等等!几位,有件事忘了提醒你们!”
众人停下脚步,回头望去。
老人追上几步,神色凝重:“往山顶去的那条路,你们千万要小心!”
伊斯多洛不以为意地甩了甩剑:“怎么?路上会有山贼剪径不成?正好拿他们练练手!”
老人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每一个字都透着寒意:“不,那边出没的……不是人。”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恐惧,“是兽鬼啊!”
“兽鬼?”伊斯多洛脸上的轻松瞬间褪去,换上了一丝紧张与兴奋,“那是什么怪物?听起来可比山贼厉害多了!”
法尔纳塞下意识地握紧了高大宝给她的符纸,昨夜在林中迷路的恐惧再次涌上心头,这片土地,似乎处处都潜藏着未知的危险。
格斯的面容依旧冷峻,只是握着巨剑剑柄的手,指节微微泛白。又是怪物吗?对他而言,这早已是家常便饭。
高大宝则微微眯起眼睛,打量着远处的山峦轮廓,轻声道:“兽鬼……难怪此地的气息有些古怪。”他转向众人,“看来,接下来的路不会太平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