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裹着渡口的潮腥味,漫到渡船旁的《漕运调度册》时,龙弈指尖刚按在 “西境部落运粮渡船二十艘(均用‘横纹桐油木’,能抗三级汛浪)” 的条目上 —— 册页竟洇着雨水,“二十艘” 被改成 “十艘”,“横纹桐油木” 被划成 “普通杂木”,与阿婷父亲《船营秘录》里 “北境与沿岸部落通漕运需用‘船纹’水印册,墨汁掺桐油,遇水不晕,真船板横纹嵌铜钉” 的记载相悖。更糟的是,码头待发的 “渡船”,刚踩上船板就发出 “吱呀” 的脆响,阿婷蹲下身摸向船底,指腹蹭到层脱落的假漆(底下是没浸桐油的杂木,木纹顺直易裂),下游的险滩旁,已藏着萧衍的人拴的破船(船帆缠着北境船工的麻布,想嫁祸北境故意用坏船送部落粮,让粮船触礁)。
“这调度册和渡船都被动过手脚。” 阿婷用指甲抠开船板的假漆,顺直的木纹在雨雾里看得分明,“我爹说渡船船板需选五年生横纹松,浸桐油三个月,钉铜钉防裂,绝用不得顺纹杂木,这是有人故意换了劣材,而且……”
话没说完,苏雅的药箱 “嗒” 地砸在船舷旁的木案上。她用银簪挑过船板的木屑,蘸了点桐油检测试剂,试剂瞬间从浅棕变成灰白(无桐油反应),再蘸仓库里封存的真船板碎屑,试剂立刻染成深棕(含桐油成分):“顺纹杂木遇汛浪会断,萧衍是想让粮船在险滩触礁,再让部落以为我们私吞十艘渡船,还故意用坏船害他们,再……”
“再让扮成船吏的人说‘是北境船工换的板,护民军想留着好船运私粮,还引你们走险滩’。” 项云的铁枪往船板上一戳,震得木屑簌簌落,老将军拽过个穿短打的 “船吏”,袖管里还掉出块东齐禁卫的铜符 —— 符上的 “萧” 字沾着船底的青苔,显然刚在船坞里待过。
“你根本不是船吏。” 龙弈的目光扫过船吏的手,虽握着船桨,指节却有禁卫握刀的厚茧,不是常年划船磨出的薄茧(掌心该有桨柄勒出的浅痕),“你验船时,总往下游险滩瞥,是在等萧衍的人弄沉粮船吧?”
船吏脸色骤变,突然往船坞旁的柴房扑去,怀里的火折子刚要点燃堆着的真船板(萧衍计划烧板,嫁祸 “归降者不满分船不均”),就被凌丰的银枪挑飞。枪尖抵住他咽喉时,船吏突然从怀里摸出枚铜钉 —— 是真船板该用的嵌缝钉:“我娘被萧衍抓了!他逼我改册换船板,可我在每艘坏船的船底刻了‘真’字!西境部落的老船工认得这记号,知道哪是没被动过的好船!还有……” 他喘着气指了指险滩,“我把萧衍破船的帆绳弄松了,他们扯不开帆,追不上粮船!”
渡口外突然传来喧哗。赵彻的弓弩营扶着个拎船桨的部落信使冲进来,桨叶还沾着险滩的碎石,信使声音发颤:“下游有伏兵!他们穿北境船工服,却用东齐的弯刀!有人喊‘是龙弈让我们在这等,要让粮船沉了断你们活路’,我趁他们绑船时跑回来,还有三个老船工被…… 被围在滩头了!”
赵勇扛着块真横纹桐油木赶来,木头上的铜钉在雨里泛着冷光:“凌丰,你带两百人去险滩救船工!我守船坞,别让萧衍的人再换船板!”
“不用。” 龙弈突然按住凌丰的枪,目光落在《漕运调度册》的 “船” 字上 —— 真册的 “船” 字笔画里藏着船纹,按《船营秘录》,用桐油一擦会显棕霜,而眼前的假册擦了只晕开墨,“阿婷,你去船坞的老桐油桶旁取油布 —— 真调度册裹上油布,船纹会透出来!”
阿婷踩着渡口的湿泥跑向老桐油桶,很快捧着油布回来,油布一裹备用的真册,“船” 字笔画里的船纹立刻泛出棕霜(假册裹了只剩墨痕)。苏雅这时也蹲在坏船旁起身,举着银簪挑出船缝里的碎屑:“这里面掺了东齐的‘腐木粉’,遇水会烂,是他们故意填进去的,想让船板在汛里散架!”
归降的秦军残部首领这时带着个兵卒冲进来,兵卒手里攥着袋腐木粉,脸色发白:“营里混了萧衍的卧底!他刚想把腐木粉填进好船的缝里,还说‘未时让假船工来凿沉粮船’!可刚才老船工说,这卧底不懂造船 —— 真船的铜钉要嵌三圈,他只嵌了一圈,还问‘为什么船缝要填桐油灰’!”
“抓卧底和调船能一起办。” 龙弈指着真船板,“项老将军,你带三百人去险滩设伏,把萧衍的破船移去浅滩 —— 他们拦不住粮船;赵彻,你带弓弩营帮部落船工验船,真船板横纹嵌铜钉,擦桐油显棕霜;凌丰,你跟我重订船营规矩,按爹的秘录来,北境、西境部落、归降者各出两名船工,再加老船工监督,造船、验船、开船全程一起盯,少一方都不能发船!”
未时的雨刚小些,险滩方向传来哨声 —— 项老将军的人押着十几个假船工回来,他们手里的弯刀还沾着泥,甲胄上沾着水却没见血:“搜出他们带的腐木粉,还在滩头找着被‘真’字标记的好船,萧衍的人根本分不清哪是真船!”
船坞中央突然响起敲钉声。西境部落的老船工举着铜钉,往真船板上敲得笃笃响:“那假船吏没骗我们!他不仅刻了‘真’字,还在好船的帆上绣了小太阳 —— 我们部落的船都认这记号!”
赵彻这时带着个穿船工服的人过来,那人手里还攥着把没嵌满的铜钉:“卧底抓着了!就是他少嵌铜钉,被老船工识破的 —— 他说萧衍还想让我们为了渡船打起来,好趁乱偷运西境部落的粮去东齐!”
渡口渐渐热闹起来。北境船工帮着给好船嵌铜钉,部落船工检查帆绳,归降者帮着搬粮上船;苏雅在给带伤的船工递姜茶,茶里煮着新晒的姜片;凌丰则帮着把真《漕运调度册》挂在船坞最显眼的地方,旁边还贴了张 “行船口诀”,北境和西境部落的老船工一起编的。
暮色漫进渡口时,龙弈站在船舷旁,看着粮船列着队驶向下游,帆上的小太阳在夕阳下泛着暖光,老船工正吆喝着调整帆绳。阿婷靠过来,手里翻着《船营秘录》,突然笑:“我爹说,船营造的不是船,是把各部落的生计连起来的桥。” 她递来块糯米糕,糕里裹着粒花生 —— 是老船工刚蒸的。
龙弈咬了口糯米糕,甜香里带着点姜茶的暖意:“以前总想着怎么拆阴谋、护船坞,现在才懂,统一天下不是守多少艘渡船,是让每个部落、每个船工、每个百姓,都能信得过眼前的船,信得过撑船的人,能安心等着粮到、人归。船同造,路同通,才是真天下。”
风穿过渡口的船帆,带着潮腥味与姜茶的清甜。龙弈的铁枪斜倚在船坞的木柱旁,枪尖的寒芒映着册页上的船纹,也映着阿婷递来的热茶 —— 茶里泡着新晒的陈皮,刚好衬出糯米糕的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