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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南中郎将留赞,接到任命时,正在庐陵协助邓艾整训山地营。他身材不算高大,却异常精悍,面庞黝黑,一道刀疤从左眉骨斜划至嘴角,更添几分彪悍之气。得知交趾叛乱、林邑入侵的消息,他眼中非但无惧,反而燃起熊熊战火。
“末将领命!”留赞对着泉陵方向重重一抱拳,没有丝毫耽搁,只带了五十名亲随老兵,便星夜兼程,轻装南下。他知道,兵贵神速,尤其是叛乱初起,人心惶惶之时,主将早一刻抵达,便能早一刻稳定军心。
沿途,他不断接收来自交趾和泉陵的军报。龙编被围,西卷告急,林邑蛮兵万余,分作数股,烧杀抢掠,势头正盛。而己方,交趾郡兵分散各地,仓促间难以集结,苍梧援军尚在途中。
“不能等!”留赞对身边亲兵队长,一个跟随他多年的山越老兄弟道,“林邑人看似势大,然其利在速战,劫掠为先,必不能久。其分兵劫掠,正给了我军逐个击破之机!传令下去,不入苍梧,直插交趾!”
他放弃了与苍梧援军汇合的原计划,决定凭借手中有限的兵力,先行进入交趾,利用自己对山地丛林的熟悉,与叛军和林邑蛮兵周旋。
数日后,留赞一行如同鬼魅般潜入交趾郡境内。他没有直接前往被围的龙编,而是选择了一处名为麊泠的偏僻小县。此地虽小,却是连接龙编与西部叛乱区域的要冲,且附近山林密布,河谷纵横,正是设伏的好地方。
麊泠县令见朝廷派来的中郎将仅带了五十人,心中不免失望,但见留赞气度沉凝,眼神锐利如鹰,也不敢怠慢,连忙汇报军情。
“将军,林邑大将范熊主力约五千人,正围攻西卷,其偏师范逸率两千余人,沿麓泠水南下,劫掠沿岸村寨,据说……据说正朝麊泠方向而来!”
“来得正好!”留赞眼中凶光一闪,“某正要借他头颅,震慑群丑!”
他仔细询问了麓泠水沿岸的地形,特别是壶口峪一带。那里水道狭窄,两岸山势陡峭,林木茂密。
“便是此地了!”留赞一拳砸在地图上。
留赞立刻行动起来。他并未征调太多麊泠县兵,这些兵丁守城尚可,野战伏击恐成累赘。他只挑选了百余名熟悉本地山林、胆大心细的乡勇猎户,连同自己的五十亲兵,共计一百五十余人,悄然奔赴壶口峪。
抵达壶口峪后,留赞亲自勘察地形。他命人在狭窄的河道上游用巨石、树木偷偷构筑了一道简易水坝,蓄积河水。又将这一百五十人分作三队:一队五十人,由他亲自率领,埋伏于河道东侧山林,装备强弓硬弩;一队五十人,由亲兵队长率领,埋伏于西侧山林,多备滚木礌石;剩余五十名乡勇,则分散在更外围的山林中,多设旗帜,虚张声势,并负责截杀溃逃之敌。
时值秋季,麓泠水水量不大,河床裸露部分甚多,正是蛮兵行军的好路径。留赞算准,范逸骄狂,必沿河道行军,以求速度。
两日后,正午刚过。远处传来嘈杂的人声和象鸣(林邑军中使用战象)。只见一支衣衫杂乱、手持各式兵器的林邑蛮兵,驱赶着抢来的牛羊财物,乱糟糟地沿着麓泠水河床走来。队伍中间,一名身着皮甲、头插雉羽的将领,骑在一头矮象上,正是偏师主将范逸。他志得意满,全然不觉已踏入死亡陷阱。
待蛮兵前锋已过,中军大部进入伏击圈最狭窄处时,留赞勐地站起身,挽起一张铁胎弓,搭上三棱破甲箭,弓开如满月,箭去似流星!
“咻——!”
凄厉的箭啸划破山谷的寂静!那箭矢并非射向范逸,而是精准地射断了上游水坝的一根关键撑木!
轰隆!
蓄积的河水猛然冲垮了临时水坝,浑浊的浪头如同脱缰野马,沿着狭窄的河道奔腾而下!正在河床中行军的林邑蛮兵猝不及防,瞬间被汹涌的洪水冲得人仰马翻,哭爹喊娘,阵型大乱!
“放箭!”留赞声如惊雷!
东侧山林中,五十张强弓硬弩同时发射!箭矢如同疾风骤雨,泼向混乱不堪的蛮兵。西侧山林,滚木礌石轰隆隆砸下,将试图攀爬上岸的蛮兵砸成肉泥。
“杀——!”留赞拔出佩刀,身先士卒,从东侧山林中猛扑而下!五十名亲兵如同猛虎出柙,紧随其后,刀光闪烁,血肉横飞。
林邑军本就因洪水突至而魂飞魄散,又遭两面夹击,主将范逸在乱军中被留赞一刀斩于象下,更是彻底崩溃。残兵败将只想逃命,却被外围的乡勇们用猎弓、竹枪不断狙杀。
战斗持续了不到一个时辰。两千余林邑偏师,被斩杀超过八百,溺水、践踏而死者无数,俘虏三百余人,仅有零星溃兵逃入深山。缴获兵器、抢掠物资堆积如山。
留赞命令将范逸及主要头目首级砍下,悬挂于麊泠县城门示众,并将俘虏押往龙编方向。壶口峪大捷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般迅速传遍交趾。叛军闻之胆寒,被围城池守军则士气大振!
龙编城下,林邑主将范熊正督军攻城。蛮兵驱使着掳来的交趾百姓背负土石填埋壕沟,冒着城头猛烈的箭矢擂石,伤亡惨重,却进展缓慢。龙编太守郑浑亲自登城督战,军民一心,防守得滴水不漏。
就在这时,留赞派出的信使,带着壶口峪大捷的消息和范逸等人的首级,抵达了龙编城外。信使寻隙将首级奋力抛入林邑军营,并高声宣扬平南中郎将留赞已率大军入交趾,首战便全歼范逸偏师!
消息传开,林邑军营顿时哗然!范熊又惊又怒,他无法相信弟弟率领的两千精兵竟会如此轻易被歼灭。而龙编城头,守军得知援军已至,并且首战告捷,顿时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士气高涨到了极点。
“将军!军中流言四起,士卒恐慌!攻城器械损耗严重,若敌军援军里外夹击,我军危矣!”副将焦急地劝谏。
范熊看着士气低落的部队,又望了望依旧坚挺的龙编城墙,再想到那不知虚实、却已展现惊人战斗力的交州援军,心中萌生退意。他本就是为劫掠而来,并非真要死磕坚城。
“传令!退兵!带上抢到的东西,撤回边境!”范熊不甘地吼道。
林邑军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满地狼藉和无数尸体。龙编之围遂解。郑浑开城迎接留赞信使,得知详情,对这位未曾谋面的平南中郎将佩服得五体投地。
几乎与此同时,南海方面也传来捷报。文聘派来的江夏水军精锐与南海郡水师配合,利用大型楼船封锁主要航道,以快速艨艟分队清剿巢穴,经过数次激烈海战,成功端掉了“海狼”设在几处隐秘岛屿上的老巢,擒杀匪首,解救被掳商民百姓,缴获北地资助的兵甲舰船无数。肆虐一时的“海狼”之患,被暂时压制下去。
南疆的烽火,在留赞的果断出击和南海水师的奋力清剿下,迅速被压制。然而,叛乱的火种并未完全熄灭。逃入山林的叛军头目和林邑残兵,依然蠢蠢欲动。交趾郡经过此番蹂躏,民生凋敝,安抚流民、恢复生产、重建秩序迫在眉睫。
留赞并未因初战告捷而冒进。他深知,林邑主力未受重创,边境隐患仍在。他一方面命令郑浑加紧整顿龙编防务,安抚地方;另一方面,亲自率领苍梧援军以及收拢整顿的交趾郡兵,稳扎稳打,清剿境内残敌,并陈兵边境,震慑林邑。
消息传回泉陵,陈暮、庞统等人终于松了口气。
“留赞真猛将也!壶口峪一战,以寡击众,挫敌锐气,解龙编之围,当为首功!”庞统赞道。
徐元也道:“南海之患亦暂平。然曹操亡我之心不死,南疆恐难长治久安。”
陈暮沉思良久,缓缓道:“南疆之乱,根源在于统治未深,边防未固。经此一役,当有所改变。”他下达新的指令:
“加留赞为安南将军,假节,总督交州南部(交趾、九真、日南)诸军事,民政亦暂由其统筹,许其便宜行事之权!务必趁此胜势,彻底肃清内患,整饬边防!”
“迁郑浑为九真太守,以其能吏之才,安抚新复之地。”
“令将作府,调拨匠人、物资南下,协助加固边境关隘,修缮城池。”
“自交州腹地,再移民万户实边,分与田地,减免赋税,以固根本。”
陈暮决心借此机会,彻底将交州南部牢牢掌控,打造成稳固的后方。他深知,与曹操、刘备的角逐是长期之事,一个动荡的南方,将是致命的弱点。
而许都的曹操,接到南疆叛乱迅速被平定,林邑退兵,“海狼”几乎覆灭的消息后,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他精心策划的南线牵制,竟在如此短时间内就被陈暮化解,这让他对那个盘踞南方的年轻人,产生了更深的忌惮。南疆的血火暂时熄灭,但天下的棋局,依旧扑朔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