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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暮一声令下,攻打蒯府的战斗骤然白热化。
“砰!砰!砰!”
沉重的包铁撞木,在八名彪悍甲士的合力操控下,如同巨兽的心跳,一次次轰击在蒯府那朱漆包铜的厚重府门上。门楣上的灰尘簌簌落下,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铜钉扭曲,木屑飞溅。每一次撞击,都让门后顶着的蒯府家兵脸色惨白一分。
墙头的攻防更是惨烈。数架云梯刚刚架上墙头,便有滚烫的金汁(粪便混合毒药熬煮)和巨大的擂石从墙后倾泻而下!惨叫声顿时响起,几名曹军甲士被泼个正着,皮肉瞬间溃烂,冒着刺鼻的白烟从梯上栽落,生死不知。擂石滚落,将下方试图攀爬的士卒砸得筋断骨折。
“弓弩手!压制墙头!”陈暮的亲卫队长嘶声怒吼。
早已占据对面屋顶和街角的曹军弓弩手立刻发箭,密集的箭雨如同飞蝗般射向蒯府墙头。箭矢钉在墙砖、瓦当上,发出夺夺的声响,更有不少越过女墙,射入府内,引来几声闷哼和咒骂。墙头反击的箭矢顿时稀疏了不少。
趁着这个间隙,新的云梯再次架上!这一次,攀登的甲士头顶巨盾,身披重甲,不顾一切地向上猛冲!墙头再次落下滚木礌石,砸在盾牌上发出沉闷的巨响,却难以阻止这些铁罐头般的精锐。
一名曹军队正第一个跃上墙头,手中环首刀狂舞,瞬间劈翻两名试图阻拦的家兵,为后续同伴打开了缺口!越来越多的曹军甲士涌上墙头,与蒯府死士展开了残酷的肉搏!
墙头上刀光剑影,血肉横飞。蒯府死士深知覆巢之下无完卵,个个拼死力战,招式狠辣,以命搏命。而曹军甲士则仗着甲坚刃利,配合默契,三人一组,互相掩护,如同磐石般稳步推进,将顽抗之敌逐一砍翻、刺穿,尸体不断从高高的墙头坠落,砸在府内外的青石板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
府门的撞击也到了关键时刻。“轰隆——!”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伴随着门闩断裂的刺耳声音,厚重的府门终于被生生撞开了一个巨大的豁口!
“门开了!杀进去!”门外的曹军发出震天的呐喊,如同决堤的洪水,从豁口处汹涌而入!
门后的蒯府家兵试图结阵阻拦,但面对如狼似虎、憋着一股恶气的曹军精锐,他们的抵抗如同纸糊般被瞬间撕裂。长矛突刺,刀斧劈砍,铁蹄践踏……府门内的照壁前,瞬间变成了一个血腥的屠宰场。残肢断臂与内脏四处飞溅,鲜血染红了精美的雕花影壁和汉白玉台阶,浓烈的血腥味几乎让人窒息。
陈暮在亲卫的簇拥下,踏着粘稠的血泊和尸体,迈过倒塌的府门,踏入这片修罗场。他的目光冷静地扫过战场,下令:“清理残敌,直取内院!蒯越,我要活的!”
就在蒯府激战正酣之际,襄阳城内的混乱却在加剧。
蒯越显然经营多年,除了直接攻击郡守府等要地的死士外,还在城内多处关键地点埋下了暗桩。这些暗桩在得到信号后,同时发难,四处纵火。粮仓附近、军械库外围、甚至一些士族聚集的里坊,都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借风势(虽是微风,但在干燥的秋季已然足够),浓烟滚滚,直冲被雾气笼罩的夜空。
更有一些浑水摸鱼的地痞流氓和心怀叵测之徒,趁机打砸抢烧,袭击救火队伍,散布“曹军已败”、“周瑜大军入城”的谣言,引得人心惶惶,一些区域甚至出现了小规模的营啸和溃逃。
王粲组织的救火队伍左支右绌,疲于奔命。亲卫队长带领的一半亲卫如同救火队,哪里火势最猛、乱象最甚便扑向哪里,刀口都砍得卷了刃,浑身沾满了血与火的痕迹,才勉强将几处最大的火头压制下去,稳定了主要街区的秩序。
然而,更大的威胁来自城外。
文聘坐镇水寨,顶着浓雾,死死盯着江面。他麾下的战船都已升火起锚,弓箭上弦,做好了迎战准备。但周瑜用兵,鬼神莫测。就在城内火光冲天,杀声震耳之时,江面上异变陡生!
并非预想中的大规模舰队强攻,而是无数艘小型的、甚至有些是临时扎制的木筏、舢板,如同鬼火般从浓雾中钻出,上面堆满了浇灌了猛火油的干柴草料,点燃之后,顺着江水与潮汐,向着曹军水寨和乌林方向漂来!
火船!数量成百上千!
这些火船无人操控,完全凭借水流,密密麻麻,铺满了江面,将整个江面都映照得一片通红!虽然大部分被曹军预设的拦江铁索和巡弋战船拦截、击沉,但仍有不少漏网之鱼撞上了外围的栈桥、辅助船只,甚至有几艘特别幸运(或者说被暗中引导)的,径直冲向了乌林粮仓外围的防护栅栏!
“快!拦截那些火船!绝不能让它们靠近粮仓!”文聘在旗舰上声嘶力竭地指挥着,额头青筋暴起。水军将士们奋力划桨,用长杆推拒,用弓箭火箭远程点燃,试图在火船靠近前将其解决。江面上,曹军战船与无数火船纠缠在一起,场面混乱到了极点。烈焰炙烤着江水,发出滋滋的声响,浓烟与水汽混合,使得能见度更差。
周瑜的这一手,既是牵制,也是试探,更是真正的杀招前奏!他要利用城内的混乱和这些廉价火船的骚扰,彻底麻痹和疲惫曹军,为其主力雷霆一击创造最佳条件!
蒯府内院的战斗已近尾声。在绝对的实力碾压下,蒯府死士的抵抗虽然英勇,却无法改变结局。内院的门户被一一撞开,负隅顽抗者被当场格杀,剩余的仆役、女眷惊恐地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陈暮在一处偏僻的书斋外停下了脚步。亲卫队长浑身浴血,上前低声道:“主公,蒯越和那个郎中,就在里面。里面没有动静,恐有诈。”
陈暮点了点头,示意亲卫散开警戒。他亲自上前,猛地一脚踹开了书斋的木门!
门内,烛火摇曳。蒯越并未如想象中那般披甲持剑,做困兽之斗。他穿着一身整洁的深衣,头戴进贤冠,跪坐在案几之后,神情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解脱。案几上,摆放着一壶酒,两个酒杯。他身旁,站着那名游方郎中,此刻也已卸去伪装,露出一张精明干练的面孔,眼神复杂地看着破门而入的陈暮。
“陈使君,你来了。”蒯越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却异常平稳,“想不到,我蒯异度经营荆襄数十载,最终竟会栽在你这个年轻人手中。”
陈暮迈步走入,目光扫过案上的酒壶:“蒯别驾,此时饮鸩,不嫌太晚了吗?”
蒯越摇了摇头,竟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非是鸩酒,不过是寻常浊酿。败局已定,老夫不过是想在上路前,清醒地与使君说几句话。”他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蔡德珪(蔡瑁)愚蠢狂妄,死不足惜。老夫本欲静观其变,奈何周郎手段高明,许以重利,更握有老夫一些……不便为人知的把柄。一步错,步步错,以至于斯。”
他放下酒杯,看向陈暮,眼神锐利起来:“陈使君,你扳倒蔡瑁,整肃荆北,手段魄力,老夫佩服。然,你以为杀了老夫,稳住了襄阳,就能赢得这场战争吗?周瑜之才,远非你所能想象!你看这江上之火,不过是开胃小菜罢了!真正的惊雷,尚在后面!曹操……他赢不了!”
仿佛是印证他的话一般,一名传令兵浑身湿透、连滚带爬地冲入院内,嘶声喊道:“报——!使君!文将军急报!江东……江东主力舰队出现了!就在乌林下游,正借助东南风,鼓帆疾进,直扑我军水寨和乌林粮仓!规模……规模前所未见!周瑜的帅旗……也在其中!”
蒯越闻言,哈哈大笑,笑声中充满了悲凉与快意:“听到了吗?陈使君!周郎来了!这荆襄的天,要变了!”
陈暮瞳孔骤缩,猛地转头望向南方!尽管隔着重重屋宇,他仿佛也能听到那来自长江之上的、震天的战鼓声与喊杀声,能看到那在东南风助力下,如同山岳般压来的江东艨艟巨舰!
内患刚平,外敌已至!而且是最凶猛、最致命的一击!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了一眼状若疯狂的蒯越和面如死灰的郎中,对亲卫队长厉声道:“将他们拿下,严密看管!其余人,随我立刻赶往江边!”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大步冲出这充斥着末路悲歌的书斋,冲向那片已被赤焰映红的江畔战场。
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