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李伟,1995年夏天在虹口区某老弄堂的房管所工作。那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三个月,至今不敢在深夜独自上厕所,总觉得马桶深处会浮出一双苍白的眼睛。
事情始于七月那个闷热的雨夜。晚上十点半,我接到唐家湾路127弄张阿姨的紧急电话:“小李啊,三楼排污管又在冒血水了!这次还带着头发!”
我骑上二八大杠冲进雨幕。上海夏夜的雨本该洗去闷热,但127弄却像一口冰冷的井。这栋1936年建成的老洋房住着十二户人家,最近一个月,三楼厕所的排污管每周都会堵塞,返涌出暗红色粘稠液体和纠缠的黑色长发。
“你看!又来了!”张阿姨脸色惨白地指着厕所。地砖上果然漫着暗红色液体,黏腻腥臭,像是铁锈混合腐肉的味道。最恶心的是那些缠绕成团的黑发,在血水中微微颤动,仿佛有生命。
我像前几次那样用疏通机处理,但这次钢丝绳刚伸进去就猛地绷直——管道深处传来清晰的咀嚼声。
“咯吱...咯吱...”
像在啃噬骨头。
张阿姨的儿子小军突然在身后尖叫:“妈妈!马桶里有眼睛!”
我猛回头,只见抽水马桶的漩涡里,一双没有瞳孔的灰白色眼睛正缓缓沉没。
那晚我做了噩梦,梦见自己被困在黏滑的管道里,无数黑发勒进我的脖子,有个声音在耳边低语:“放我出去...”
第二天清晨,我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三楼王老师死了——死在反锁的卫生间里,法医说失血过多,但现场找不到一滴血。只有马桶水箱里塞满了他自己的头发。
“他死前一直在写同样的字。”老刑警指着记事本上密密麻麻的“井”字,“像是要提醒我们什么。”
里弄里的老人开始窃窃私语,说这是“吸血僵屍”作祟。1937年日军占领上海时,这栋楼曾是刑场,有个叫阿翠的女佣被活埋在天井下的水井里。
“穿红裙死的人会化成厉鬼,”八十岁的陈奶奶神秘兮兮地说,“她专吸人血,头发会自己生长...”
恐惧在潮湿的梅雨季里发酵。接下来两周,又发生三起命案——都是在深夜的卫生间,都是失血而亡却找不到伤口,现场都留着一撮湿漉漉的黑发。
最可怕的是第二个死者,年轻的女售货员。她隔壁的邻居说,那晚听见她尖叫:“马桶!从马桶里爬出来了!”等人们撞开门,只看见她瞪圆的双眼和微微鼓动的喉咙——法医后来从她气管里取出一团还在蠕动的黑发。
整个里弄人心惶惶。家家户户用水泥封死老旧马桶,晚上用木棍顶住门。公共厕所排起长队,没人敢单独如厕。
真正的噩梦从小军失踪开始。
那是个周六深夜,暴雨如注。张阿姨发疯似的敲我的门:“小军不见了!他说去二楼公共厕所...”
我们打着手电筒冲进厕所。地面有拖行的水渍,隔间门板上有五道清晰的血指印。在最里面的蹲坑洞口,我们发现小军的一只塑料凉鞋。
“下面...有东西在动...”张阿姨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我颤抖着手电照向黑洞——在深不见底的黑暗里,一双灰白的眼睛正缓缓上浮。更恐怖的是,伴随一阵湿滑的蠕动声,密密麻麻的黑发像潮水般从洞口涌出。
“快跑!”我拉着几乎瘫软的张阿姨逃离。
警方调来疏通队,当工人用钢钳撬开一楼化粪池的盖板时,恶臭让最老练的刑警都呕吐不止。池底躺着三具完整和若干不完整的尸体,都被黑发紧紧缠绕,像某种诡异的茧。小军还在微弱的呼吸,但他的气管里塞满了头发,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不是一个人,”法医脸色惨白,“是...一个巢穴。”
在化粪池最深处,工人捞上来一个锈蚀的铁盒,里面是1937年的日文档案。照片上是个穿红裙的年轻女子,记录显示她因“巫术”罪名被活埋在天井——也就是现在化粪池的位置。
“特殊体质,”懂日文的老教授翻译着,“血液异常,头发在死后持续生长...”
当最后一句被念出时,在场所有人都感到刺骨的寒意:“处理方式:垂直深埋,确保无法接触液体养分。警告:该体质可能在潮湿环境下保持某种形式的‘生命’。”
化粪池被用混凝土彻底封死,事情似乎解决了。但在我搬离那里的前一晚,独自在办公室整理档案时,洗手间突然传来水声。
我握着扳手慢慢靠近。洗手间的灯忽明忽暗,最里面的隔间门下,渗出暗红色的液体。
“谁在里面?”我的声音在发抖。
没有回答,只有某种湿滑的蠕动声。隔间门板下方,一绺黑发像有生命般蜿蜒而出,发梢还挂着血珠。
我转身想跑,却滑倒在血泊中。手电筒滚到墙角,光束正好照向隔间内部——
马桶上,坐着一个穿暗红色裙子的女人。她的皮肤是死尸般的灰白,长发如水草般披散,正低头啃噬着什么。似乎察觉到我的目光,她缓缓抬起头。
她没有瞳孔,眼睛是全白的。
更恐怖的是,她的嘴像蛇一样裂到耳根,露出密密麻麻的尖牙。
“找到...你了...”她的声音像是无数人在同时低语。
我连滚爬爬地逃出大楼,在雨夜里狂奔,总觉得背后有湿滑的头发在追赶。
二十年过去了,我住在二十八楼的新公寓,用着最先进的马桶。但每到雨夜,我依然会做那个噩梦:被困在黏滑的管道里,听着那湿漉漉的低语。
昨晚加班到深夜,我坐在马桶上放松疲惫的神经。就在冲水声响起时,我突然听见——
从马桶正下方的管道里,传来一声清晰的、带着湿气的叹息。
还有指甲刮过金属的刺耳声响。
正在由远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