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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冀州牧,不思保境安民,只顾攻城略地,与那些山贼何异?如今又以军械粮饷为饵,驱使常山义兵对抗黑山军,表面施恩,实则让这些乡勇送死!
所谓义兵,不过临时征召的农夫。
平日耕作,战时执戈。
未经正规操练,更无系统战法。
这般乌合之众,只能凭血气之勇与黑山军拼命。
可恨至极!
赵云愤然掷下锄头,不顾阿虎呼唤,独自返回家中。说是家,实则只剩他孑然一身——父母兄长皆已离世,兄长未曾娶妻,自然没有子嗣延续香火。
默默向父兄灵位行礼后,赵云抄起倚墙而立的龙胆枪,在院中挥枪泄愤。银枪如蛟龙出海,似凤凰翔空,枪尖破空之声宛若百鸟争鸣。随着枪势渐稳,胸中郁结之气也慢慢散去。
马厩里,通体雪白的爱马发出欢快嘶鸣。老伙计,只剩你陪着我了。赵云轻抚马颈,白马亲热地蹭着他的肩膀。
不多时,院外传来急促脚步声:子龙!阿虎说你怒气冲冲回来,谁惹着你了?告诉为兄,定替你出气!来者正是赵云生死之交的同乡夏侯兰。
子文可知郡府新令?见到挚友,赵云神色稍霁。
夏侯兰会意摆手:袁本初向来如此,咱们又不是今日才知晓,否则当初也不会投奔公孙瓒。与其生这闲气,不如想想如何应对。虽说袁绍居心叵测,但至少让义兵多了几分自保之力。
赵云目光渐坚:我决意离开常山。
要去青州投奔玄德公?夏侯兰了然道:不过依我之见,不妨先往许都走一遭。
赵云略显诧异:“去许都?子文说的是投奔曹操?”
夏侯兰笑道:“袁绍、公孙瓒、刘备我们都见识过了,若不去会会曹操,岂非美中不足?”
赵云眉头微皱:“曹操在徐州屠戮百姓,这不正说明他与袁绍、公孙瓒乃一丘之貉?”
夏侯兰摇头道:“子龙,乱世之中谁人不染血?当初我们在刘备帐下,自然将曹操视为仇寇。就像投奔公孙瓒前,谁又知道他跟袁绍并无二致?”
“说实话,曹操征讨徐州时,我也认为他是为私欲兴兵。但他迎奉天子、讨灭袁术,倒让我对他有所改观。”
“不如同去许都亲眼看看?若曹操非明主,我们再转投青州不迟。倘若他真能匡扶汉室,岂不比跟随刘备更容易平定乱世?”
“你当初拒绝刘备,不也是觉得他势单力薄吗?”
赵云沉吟片刻:“子文此言在理。玄德公虽为人杰,但终究难与曹操抗衡。好,我便随你走一遭许都!”
许都,清泉小筑内琴音袅袅。
李牧望着眼前这对绝色佳人,却暗自叹息。桥蕤趁他未归,竟让夫人带着大小乔来投蔡文姬。这对名动江南的 ,此刻正俏生生立在庭前。
李牧素来行事谨慎,从不与桥蕤这类掌兵将领结亲。
他在曹操帐下的特殊地位,很大程度上源于远离兵权。
平日深居简出,极少与人往来,更遑论同桥蕤这样的武将深交。
夫君可是恼我擅自做主?
只是你出征时,妾身实在孤寂难耐。乔家姐妹精通音律舞蹈,天真烂漫,与妾甚是投缘。
她们出身名门,知书达理,桥夫人又再三提及报恩之事,妾身一时心软应下,绝非存心为之。
蔡文姬此刻宛如寻常犯错的小妇人,纤纤玉手轻握李牧手掌,明眸含雾地望着他。
见李牧沉默,她低眉轻叹:既如此,妾身这就去将乔家姐妹送回。
李牧摇头苦笑:送回?可知桥蕤现今何处?
蔡文姬茫然眨眼。
那桥蕤唯恐我退回他两个女儿,今晨已随主公前往长安,举家搬迁。李牧瞪了妻子一眼。
蔡文姬转忧为喜:如此说来,乔家姐妹已无处可去?夫君定不会这般狠心吧?清泉小筑本就需要侍女照料。
哎呀,夫君轻些。她忽然捂住额头,却调皮地将李牧的手指拉到唇边。
李牧心知妻子必是参与其中,只是宠溺地轻点她额头,不再追问。
望向惴惴不安的乔家姐妹,李牧温雅一笑。
要说对这对姐妹毫不动心,自是假话。
他并非不近女色的圣人,只是素来律己甚严,不会因美色而失态。
袁术的冯夫人何等绝色?
因他一句话,便被袁术妻妾勒毙。
那些见美色便急色之人,何曾想过夜间安寝时是否会遭不测?
择妻选妾,首重品性。
若强纳他 室,遇上如王异这般刚烈女子,只怕当夜就要同归于尽。
李牧轻挥折扇:记得与乔家姐妹讲明规矩:不该见的亲戚不见,不该问的事不问,不该收的礼不收,否则休怪我无情。
这番温文尔雅的举动,却令不远处的乔家姐妹心旌摇曳。
虽言语严厉,李牧并未显露厉色。
内宅之事,全权交由蔡文姬打理,她的主母地位不可动摇。
毕竟,唯有蔡文姬是他能完全托付真心之人。
至于大乔和小乔,或许将来会是,但眼下还不是。
不过,清泉小筑多了两位倾国倾城的佳人,倒也增添了不少趣味。
琴瑟和鸣,舞姿曼妙,这样的日子,怕是神仙见了也要艳羡。
……
自传国玉玺回归后,汉室的威望日渐高涨。
兖州、豫州、江淮、关中,昔日避乱离乡的贤才,纷纷向许都汇聚。
这些贤士虽未必能入司空府担任要职,却足以填补地方官吏的空缺。
平定乱世,不仅需要李牧、荀彧、郭嘉这等天下奇才,也需一州之才、一郡之才、一县之才,乃至通晓律法的亭长。
戏志才筹办的军师学院已准备就绪,正面向各郡县招收学子。
与曹操唯才是举的政令相同,军师学院亦不问出身,只论才学,但需考察品行,排除身负重罪之人。
各地政令皆以休养生息为主,重心由征战转向民生。
李牧的日子也因此清闲了不少。
因兼任尚方令,他时常在许都的匠坊中琢磨些小玩意儿,以提升生活品质。
于他而言,享受精致生活,乃是头等大事。
“尚方令,这位便是改良织绫机的博士马钧。”尚方丞领着一位腼腆的青年上前,解释道,“少府散吏多不善言辞,马博士尤为——”
李牧摆摆手,示意不必多言。
工科之人,自古便对专业之外的事寡言少语。
可一旦谈及本行,却能滔滔不绝。
在匠坊闲逛时,李牧意外发现,尽管匠坊招募了大量工匠,效率却依旧低下。比如织造一匹花绫,竟需耗时两月有余。
见惯了高效率的李牧对此颇为不满。
上任尚方令后,他设立了一项奖励机制:凡能提升纺织效率者,皆可获钱粮赏赐。
恰巧,博士马钧家境贫寒,俸禄难以养家。
得知李牧的奖励后,他利用闲暇时间,耗费半年心血,终于设计出改良版织绫机,效率提升了四五倍!
莫小看这四五倍,纺织本是大规模劳作。
这意味着,百台织绫机在同一时间内,能多产出四五百匹花绫!
然而,马钧自幼口吃,虽造出新式织绫机,却不知如何呈献。幸得尚方丞知晓李牧对匠坊效率不满,格外留心此事,才未让这项发明埋没。
尚方丞唯恐马钧因口齿不清触怒李牧,特意在引见时替他解释。
研习多久了?李牧轻摇折扇,并未因马钧的局促显出半分轻慢。
这温润如玉的询问让马钧稍显放松:回...回大人,家...家学渊源,自...自幼研习。
不必拘礼。李牧亲手为马钧斟了盏清茶,这是去年江南新采的珍品,许都城内可没几人尝过。
马钧愣怔着不敢接。
尚方丞悄悄踢了他一脚:尚方令赐茶,还不快接。
马钧慌忙接过,连茶叶带茶水囫囵吞下,看得尚方丞直瞪眼。
饮茶岂是这般!大人见谅,马钧出身寒微,不懂礼数。尚方丞连忙告罪,显然对这个年轻人颇为赏识。
马钧闻言扑通跪地:大...大人恕罪!
李牧转向尚方丞:我在少府就这般令人畏惧?
尚方丞急忙扶起马钧,赔笑道:大人明鉴,这...这都是误会。
你先退下吧,留马钧在此即可。李牧挥退尚方丞。这般动辄请罪,反倒让马钧这实诚匠人愈发惶恐。
马钧,你能改良织绫机,该有的封赏不会少。李牧合起折扇,指向新式织绫机:我对这器械不甚了解,可否详解?
谈及本业,马钧顿时口齿伶俐:寻常织绫机五十综配五十蹑,六十综配六十蹑,更有百余蹑者。如此繁复,织一匹绫需耗时数月。小人将其改良为十二蹑......
马钧愈说愈畅快,讲到精妙处竟手舞足蹈,浑然忘了面前是尚方令。在李牧引导下,他将多年心得尽数道来,滔滔不绝讲了半个时辰。
李牧又递来茶盏:品茗即可,茶叶尚可再沏。
这次马钧未再牛饮,只觉茶香清冽,提神醒脑,不由啧啧称奇。匠人的求知欲使他脱口问道:此茶如何炮制?
这般询问本属冒昧,李牧却毫无保留地道出制法。马钧则如行家般,提出独到见解。二人相谈甚欢,不觉又过半个时辰。
马钧越说越起劲,门外的尚方丞却急得团团转,生怕这愣头青言语冒犯了李牧。
“吱呀——”
门开了,李牧摇着折扇走出来,见尚方丞站在门外,扇尖轻点他的肩膀:“去给荀尚书递个文书,从今日起,马钧的俸禄按五经博士的标准发放。都是博士,少府的博士怎能低人一等?织绫机的赏赐也别漏了。”
尚方丞瞪大眼睛:“和五经博士一样?荀尚书怎会答应?”
李牧轻笑:“他会答应的。若办不成,你这尚方丞也别当了。”
说罢,李牧头也不回地离开,留下尚方丞一脸错愕。
尚方丞慌忙进屋,见马钧正咧着嘴傻笑:“年俸六百石,每月吃两石,一年二十四石,能吃二十五年呢!”
“马钧!”尚方丞急问,“尚方令大人为何突然给你涨俸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