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清羽连夜进了景合宫。
皇后林氏看着跪在地上、将姿态放到尘埃里的凌家庶子，那张因暴怒而扭曲的脸，终于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残毒的笑意。
“好，好一个‘断他前路’！”她将那份写着毒计的密信攥在掌心，尖锐的护甲几乎要刺破纸背，
“本宫的皓儿废了，墨景宸那个小贱种也别想好过！凌家不愧是本宫的左膀右臂，你放心，只要扳倒了墨景宸，本宫保你凌家，更胜往昔！”
“多谢娘娘！”凌清羽重重叩首，眼中闪烁着压抑不住的野心与狠辣。
他知道，自己赌对了。从今往后，他将不再是凌家那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子，而是皇后娘娘亲手扶持的刀！
皇后的反击，比任何人想象的都更迅猛、更阴毒。她甚至没有动用一丝一毫的宫中权力，而是直接调动了林氏本家那头蛰伏已久的商业巨兽。
一夜之间，京城风向大变。
“听说了吗？完颜家卖的东西不干净！”
“何止不干净！我三姑家的小叔子的邻居就在‘醉仙楼’当差，亲眼看见他们后厨用的是从北狄走私来的劣质油，还混着死老鼠！”
“天哪！还有‘锦绣阁’！他们那些所谓的‘云锦’‘蜀绣’，都是用蛮族巫医泡过的尸布做的！穿在身上会染上恶疾，断子绝孙的！”
恶毒至极的谣言，仿佛长了脚的毒虫，钻进了京城每一个达官显贵的耳朵里。
比起降价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这种直指名誉、甚至带着诅咒意味的攻击，才是对完颜家这种百年商号最致命的打击！
很快，效果显现。
京城最大的酒楼“醉仙楼”，门口被愤怒的百姓扔满了烂菜叶和臭鸡蛋，几个泼皮无赖被银子买通，躺在地上打滚，声称吃了酒楼的菜中了剧毒，要求赔偿。
最受贵妇们追捧的绸缎庄“锦绣阁”，昨日还门庭若市，今日却冷清得能听见灰尘落地的声音。
几位京城的诰命夫人，更是带着人当众将前几日才买的锦缎撕碎，狠狠丢在锦绣阁门口，尖声咒骂：
“呸！什么黑心肝的商家！竟敢拿这种秽物来糊弄我们！完颜家的人，都该千刀万剐！”
完颜澈赶到锦绣阁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那块被撕碎的缎子，是他亲自从江南寻来的顶级云锦，是他准备送给阮雪蘅做生辰礼的。如今，却像一块肮脏的抹布，被人踩在脚下。
“岂有此理——！”
完颜澈那双风流多情的桃花眼瞬间被怒火烧得赤红！他周身的气质再不见平日的狡黠慵懒，取而代之的是属于北狄王族血脉中被唤醒的狂野与暴戾！
“查！给我查！是哪个王八蛋在背后搞鬼！”他一脚踹翻了门口的石狮子，那力道让整个门框都在震动，
“还有，立马从钱庄调集五百万两白银！林家那些铺子不是喜欢降价吗？本公子就跟他们玩！他们的东西卖一两，我们就卖一文！老子要让他们亏到当裤子！”
他气得目眦欲裂，这不是钱的问题，这是有人在指着他完颜家百年传承的牌匾吐口水！这份羞辱，他忍不了！
“二表哥，不可！”
就在完颜澈即将被怒火吞噬理智的瞬间，一道清脆冷静的女声，如同一盆冰水，从他头顶浇下。
阮诗瑶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她手里拿着一本账册，神情是与这场混乱格格不入的镇定。
“现在砸钱，正中他们下怀。”她走到完颜澈面前，直视着他那双愤怒的眸子，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林家根基在京城百年，财力深不可测。我们跟他们打价格战，是拿我们的活钱，去撞他们的死墙，是自寻死路。”
“那你说怎么办？！”完颜澈吼道，“难道就看着他们往我们身上泼脏水，把我们家的声誉踩进泥里？！”
“当然不。”阮诗瑶的眼神锐利得像一把出鞘的匕首，她转身，在那间被砸得乱七八糟的锦绣阁里，竟奇迹般地找到了一张还算完整的京城商铺地图，并“哗啦”一声铺在柜面上。
完颜澈被她这番动作弄得一愣，怒火竟被强行压下去了几分。
他看着眼前这个平日里温顺得像只兔子的表妹，此刻眼中却闪烁着他从未见过的、属于猎食者的锐气与狠厉。
阮诗瑶纤细的手指在地图上移动，最后，重重地落在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城南，漕运码头旁的一家名为“通源当”的当铺。
“林家表面上最赚钱的是酒楼和布庄，但那只是他们的脸面。他们真正的钱脉，是靠着漕运总督的关系，暗中经营的灰色生意——放印子钱。这家‘通源当’，就是他们最大的一个放款点，也是他们最见不得光的‘里子’。”
她抬起头，那双清亮的眸子里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寒光，一字一顿，清脆决绝：
“他们要的是脸面，我们就撕烂他们的里子！”
“砰！”
完颜澈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他怔怔地看着阮诗瑶。
日光透过破碎的窗棂照进来，洒在她冷静而坚毅的侧脸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耀眼的光。
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需要庇护的柔弱表妹，而是一位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女将军。
她胸中藏着的，不是闺阁女儿的伤春悲秋，而是一片商业战场的尸山血海！
怒火，在瞬间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惊艳、欣赏，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怦然心动。
“好……”他喉结滚动，声音竟有些干涩，那双赤红的桃花眼，此刻翻涌着全新的、灼热的光芒，“就听你的。我们……去撕烂他们的里子！”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冷静与疯狂，竟可以在一个人身上，美得如此惊心动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