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头的身影融入夜色，留下沈源独立于荒谷之中，心潮起伏。夜风带着寒意，却不及他心中冰冷的万分之一。
真相的重量远超他的想象。
烈阳道人，这位刑堂副执事，灵师后期的高手，竟是因觊觎他可能身怀的“异宝”或“特殊体质”而屡下杀手。
金灵水，这弥补他根基的希望之源，却也成了催命之符。墨渊师叔心思深沉，或想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玄骨上人则牵扯到沈家祖上因果，是敌是友，迷雾重重。
而最令他震撼的，是张老头的身份。
能轻易惊退黑煞帮的灵师，言语间对三位灵师修士直呼其名甚至带有贬义，其修为深不可测。
再联想到他常年看守废丹房，对种种废弃之物了如指掌，偶尔流露的指点都直指要害……“烂木头里长出好蘑菇”，这绝非普通杂役老者能有的眼界。
张老头，极有可能是宗门内隐藏的强者，其实力，恐怕远超普通灵师境界，难道是……灵王？
这个猜测让沈源呼吸一窒。
若真如此，张老头多次或明或暗的相助，其用意何在？是单纯看好自己，还是与那三位灵师甚至其背后势力有旧怨，借自己这把刀来搅动风云？或者，与玄骨上人提到的“沈家祖上因果”有关？
无数念头闪过，最终都化为一声无声的叹息。无论如何，张老头此次现身点破真相，已是天大的恩情。让他从被动猜疑转为明确了主要敌人。
“烈阳道人……”沈源喃喃自语，眼中寒芒凝聚。
既然知道了敌人是谁，知道了对方的目的，这边是一大优势，那就不再是毫无头绪的黑暗中的挣扎。
当前首要之事，是安全返回宗门。烈阳道人既然敢在黑市悬赏，说明其已有些狗急跳墙，不顾宗门规矩了。宗门内部，反而因近期整顿，成了相对安全之地。
他仔细清理了现场痕迹，确保没有留下任何与自己相关的物品或气息，然后绕了一个极大的圈子，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悄无声息地回到了青岚宗，没有惊动任何人。
回到小院，激活所有禁制，沈源才真正松了口气。他盘膝坐下，开始冷静分析现状。
劣势很明显：对手是灵师后期，宗门实权人物，党羽众多，甚至能调动外部势力。自己只是灵徒八重，虽有越阶战力，但正面抗衡无异于以卵击石。
当然自身的优势也不少。其一，对方并不知道自己已知晓对方的核心动机和部分手段；其二，宗门高层正在整顿风气，烈阳道人此时动作越大，暴露的风险也越大；其三，有张老头这位疑似灵王的存在隐隐站在自己这边，至少是持一种默许甚至乐见其成的态度，说不定关键时候能有奇效。
“不能硬拼，需借力打力。”沈源迅速定下了策略。他要利用宗门的规则和当前高压的态势，让烈阳道人自己露出马脚。
接下来的日子，沈源的生活轨迹发生了细微调整。他依旧低调炼丹、修炼，但去公共区域的次数略微增加。
在任务殿、藏经阁，他会有意无意地与一些相对正直、或者与刑堂里与烈阳一系不太对付的弟子攀谈，话题往往围绕宗门近况、炼丹心得，偶尔会“好奇”地问及刑堂执法是否公正、近期有无异常事件等等，话题引入得及其自然，仿佛只是普通弟子对宗门事务的关心。
他不再刻意完全隐藏修为，而是将明面实力“提升”到了灵徒七重巅峰，这与他小比表现出的潜力和获得的奖励相符，合情合理。同时，他接取炼丹任务时，开始有选择地接取一些需要与器堂、戒律堂等其他部门打交道的协作任务，拓宽自己的接触面，避免被困在丹堂一隅。
另一方面，他对自身实力的提升达到了近乎苛刻的程度。修炼更加勤勉，锐金草的培育加速，金灵水的使用毫不吝啬，力求为突破灵徒九重打下坚实基础。蕴神丹的炼制成了常态，神识的增长是他应对复杂局面最大的依仗。阵法研习也未放下，小院的禁制越发复杂隐秘，他甚至开始尝试制作几种简易的阵盘，以备不时之需。
他就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动作轻微，却已开始悄然荡开涟漪。这些细微的变化，落在不同人眼中，自有不同的解读。
这一日，沈源正在丹堂公共区域查阅一份关于“清心三叶草”最佳采收期的公告，耳边传来两名执事弟子的低语。
“听说了吗？执法堂联合稽查小组的检查中，好像查到刑堂那边一些账目问题，涉及几批炼器材料的去向不明。”
“嘘……小声点，烈阳师叔那边的人正恼火呢，说是有人故意找茬……”
沈源面色如常，心中却是一动。稽查小组的动作，这么快就延伸到刑堂了？
宗门高层的整顿之风，并未因时间的流逝而减弱，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由执法堂、阵堂、丹堂等多部门联合组成的稽查小组，权力极大，开始对过往数年的各项事务进行回溯清查，尤其是资源分配、任务派遣、弟子伤亡等敏感环节。这本是数年或数十年就有的一次例行检查。
起初，这次揪出来的也只是中低层的一些积弊，但随着调查的深入，一些触及到更高层面的问题，开始若隐若现地浮出水面。
关于刑堂账目问题的传言，渐渐在弟子间小范围流传开来。虽未指名道姓，但矛头隐隐指向了负责部分资源调配的烈阳道人。
据说，有几批用于炼制制式法器的“庚金”和“寒铁”，记录与实际消耗对不上，差额不小。而这些材料的流向，似乎与黑沼泽坊市的某些地下交易有所关联。
烈阳道人一系的弟子，近日来明显收敛了许多，往日那种跋扈之气淡了不少，但眼神中却多了几分阴鸷和警惕。
这一日，沈源被王林师叔唤去。
王林师叔的神色比往日更加严肃，他屏退左右，设置了一个隔音结界，才沉声对沈源道：“沈源，近来宗门不太平，稽查小组查到了一些事情。你之前遭遇的几次意外，尤其是黑魇林事件，宗门一直在追查。”
沈源心中凛然，恭敬道：“弟子明白，多谢师叔和宗门为弟子做主。”
王林目光锐利地看着他：“根据一些零散的线索，尤其是吴勇生前的一些异常举动和人际往来，调查方向……可能指向了高层。你近来行事低调，这很好。但我要提醒你，树欲静而风不止。有些人，或许不会甘心就此沉寂。”
沈源低头道：“弟子谨记师叔教诲，一定更加小心，绝不惹是生非。”
王林点了点头，语气稍缓：“你也不必过于担心。宗门法规森严，绝不会姑息养奸。你只需安心修炼、精研丹道即可。你的炼丹天赋不错，假以时日，必有所成。这才是立身之本。” 说着，他话锋一转，“另外，玄月副堂主前几日问起过你，似乎对你小比时处理药材的细腻手法有些印象。这是好事，若能得副堂主青睐，对你亦是庇护。”
玄月副堂主？那位严肃的老妪？沈源心中微动，这倒是个意外的消息。他连忙道：“弟子愧不敢当，定当更加努力，不辜负师长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