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的轰鸣声终于彻底消失在蜿蜒的山路尽头,尾灯的红光被浓密的夜色与林木吞噬,再无迹可寻。雨村重又被深邃的寂静包裹,只剩下溪流与瀑布亘古不变的背景音,反而衬得这小院愈发空寂起来。
胖子长长吁出一口气,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夸张地抹了把并不存在的汗:“哎哟喂,可算是送走了!好家伙,这一大家子人,乌泱泱的,气场太压人了!吃饭跟开会似的,憋死胖爷我了!”他一边絮叨,一边开始动手收拾院子里狼藉的杯盘碗筷,叮当作响,试图用这熟悉的忙碌驱散那份突如其来的冷清。
吴邪仍站在那棵桂花树下,手里还捧着那杯温热的茶。月光将他身影拉得细长,空气中的甜香似乎也带着一丝凉意。他没有动,脑海里反复回响着张海客最后那几句话——那些关于责任、关于过往、关于“树欲静而风不止”的暗示。像几根细小的刺,扎进了他原本平静的心湖,泛起一圈圈难以抚平的涟漪。
烦乱,不安,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
他能感觉到张起灵的视线落在自己背上,平静而专注。他没有回头,只是望着张家人消失的方向,仿佛这样就能看透那迷雾般的未来。
轻微的脚步声靠近。张起灵无声地走到他身侧,没有询问,也没有安慰,只是伸出手,将他杯中那半已微凉的茶倒掉,重新续上滚烫的新茶,再次递到他手中。
白瓷杯壁传来的灼热温度让吴邪指尖一颤,下意识地握紧。那热度顺着掌心一路蔓延,似乎稍稍驱散了心底泛起的寒意。
他终于侧过头,对上张起灵的目光。那双深色的眼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亮,里面没有担忧,没有疑问,只有一种沉静的了然,仿佛早已洞悉他所有的纷乱思绪,却又无需言说。
“没事。”吴邪低声说,更像是在对自己说。
张起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并不追问,只是陪他一同站着,望向同一片被月光洗练的远山轮廓。无声的陪伴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安定力量。
那边,胖子已经把碗碟摞得老高,一边往厨房搬一边继续他的吐槽:“要我说啊,这大家族就是事儿多!吃个饭都一堆规矩,累不累啊?还是咱们这样好,自在!想咋吃咋吃,想咋喝咋喝!”他咣当一声把碗碟放进水池,又探出头来,“诶,不过话说回来,那月饼确实不错,豆沙馅儿磨得真细,他们自家做的?”
没人回答他。
胖子也不在意,自顾自地打开水龙头,哗啦啦的水声顿时充斥了厨房,伴随着他哼起的荒腔走板的小调,将这寂静的夜重新拉回烟火人间的轨道。
吴邪听着胖子的唠叨和水声,看着身旁沉默却存在感极强的张起灵,再低头看看手中这杯热气袅袅的茶,那颗被张海客话语搅乱的心,慢慢地、一点点地沉静下来。
是啊,大家族事多,规矩多,牵扯多。但那又怎样?
他们选择留在雨村,选择这种生活,不是为了逃避,而是为了守护更重要的东西。无论未来是否有风浪,无论那些过去的阴影是否会再度迫近,至少此刻,他们在一起。这个小小的院子,就是他们共同的归处,是足以抵御一切外界纷扰的堡垒。
他深吸一口带着桂花清甜的空气,将杯中温热的茶水一饮而尽。一股暖流自喉间滑入胃腹,通达四肢百骸。
“走了,帮忙洗碗去。”吴邪碰了下张起灵的手臂,语气恢复了往常,朝着厨房那片光亮和胖子制造出的热闹噪音走去。
张起灵跟上他的脚步,两人一前一后,身影融入厨房的暖光里。
窗外的月亮,静静俯瞰着这座重归宁静的山村小院,将清辉温柔地洒满每一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