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泼洒在断云山庄的飞檐翘角上,将那些精致的雕花染得像淬了毒的刃。沈醉负手立于望岳台,指尖捻着半片枯叶,风卷着他玄色衣袍,猎猎作响,宛如暗夜里展开的蝠翼。
方才那名自称“庄外老仆”的汉子被带下去时,眼底一闪而过的惊惶与狠戾,没能逃过他眯起的眼。离间计?用沈苍澜的安危作饵,诱沈惊鸿离庄?这手段拙劣得像孩童摆弄的皮影戏,却偏生挑在了最容易让人乱阵脚的节点上——皇城会在即,各方势力都在暗处磨爪,断云山庄看似稳固,实则如履薄冰。
“主上,”影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身后,单膝跪地,“那汉子在柴房里装疯卖傻,摔碎了三只瓦罐,还咬伤了看守的手腕。”
沈醉将枯叶掷向风中,叶片打着旋儿坠向崖下,转瞬便被云雾吞噬。“咬人的狗,往往不是最凶的,只是怕被人看出自己没牙。”他声音平淡,却带着冰碴子似的冷意,“去,把他‘请’到刑房。记住,别弄死了,我还想听听,他背后的人打算用多少筹码,买断我沈家的根基。”
影卫领命退下,脚步声轻得像猫爪踩过雪地。沈醉转身望向庄内,雕梁画栋间,隐约可见下人们忙碌的身影,只是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几分紧绷——自沈苍澜失踪的消息传开,江湖上便暗流涌动,明眼人都看得出,有人想借此机会扳倒断云山庄。
刑房设在山庄最深处的地窖,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铁锈与血腥气。那汉子被铁链锁在刑架上,衣衫已被汗水浸透,脸上却依旧梗着一股顽劣。见沈醉进来,他猛地抬头,眼中迸出凶光:“沈醉!你敢动我?我背后的人……”
“背后的人?”沈醉打断他,慢条斯理地从墙上取下一柄匕首,匕首在昏暗的烛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是吏部尚书李嵩,还是户部侍郎张谦?或者,是那位躲在龙椅影子里,连名字都不敢让人直呼的‘九千岁’?”
汉子的脸色猛地一白,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瞬间失语。
沈醉轻笑一声,匕首在指尖转了个圈,忽然出手,冰凉的刃面贴在了汉子的脸颊上。“你该庆幸,我今天没什么耐心听废话。”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让人骨髓发冷的压迫感,“说,是谁派你来的?目的除了诱沈庄主离庄,还有什么?沈苍澜的消息,你们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汉子喉结滚动,眼神闪烁,显然在权衡利弊。刑房里静得只剩下烛火噼啪声,以及他越来越急促的呼吸。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半晌,他梗着脖子喊道,“我就是个送信的,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拿人钱财?”沈醉挑眉,匕首微微用力,在他脸上划开一道细浅的血痕,“断云山庄的门,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的。你能混过前两道暗哨,身上没点真本事,没点后台,信吗?”
血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地上,晕开一小朵暗红的花。汉子浑身一颤,眼中的倔强开始松动。
沈醉收起匕首,转身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浑浊的水。“我给你一个机会。”他背对着汉子,声音平静无波,“说出你知道的,我让你死得痛快点。否则,这刑房里的一百零八种刑罚,足够让你后悔爹娘把你生下来。”
“你……”汉子咬着牙,额头上青筋暴起。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身上藏着的那枚青铜令牌,是‘影阁’的信物。”沈醉忽然转过身,目光如炬,直刺汉子眼底,“影阁替人办事,从不管是非对错,只认金银。但这次,你们的雇主给的价码,恐怕不止金银那么简单吧?”
“影阁”二字一出,汉子的脸色彻底垮了。那是江湖上最神秘的杀手组织,行事诡秘,从不留活口,他没想到沈醉竟然一眼就识破了他的身份。
“我……我说……”他终于崩溃了,声音带着哭腔,“是……是李尚书派我来的!他说,只要能把沈庄主引出庄,就给影阁一千两黄金,还……还答应帮我们打通与西域的商路!”
沈醉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笃笃声。“就这些?”
“还有……还有……”汉子咽了口唾沫,“他说,沈苍澜根本不是失踪,是被他们扣住了!只要沈庄主离庄,他们就……就撕票!”
“扣住了?”沈醉眼神一凛,周身的气压瞬间低了几分,“在哪?”
“我不知道具体位置!”汉子慌忙摇头,“李尚书只说,等沈庄主离庄,自然会有人带我们去交接……”
沈醉沉默片刻,忽然笑了。那笑容很冷,像是冬日里湖面碎裂的冰。“李嵩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用沈苍澜作饵,诱沈惊鸿离庄,再设伏杀了她,断云山庄群龙无首,他便能趁机安插人手,将这山庄据为己有。”他顿了顿,看向汉子,“你们影阁,就甘愿做他的刀?”
汉子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影阁有影阁的规矩……”
“规矩?”沈醉嗤笑一声,“为虎作伥的规矩,不如烧了喂狗。”他挥了挥手,“把他带下去,严加看管,别让他死了。”
影卫上前,拖着瘫软的汉子离开。刑房里又恢复了寂静,沈醉望着桌上那杯浑浊的水,眼神幽深。
李嵩只是个跳梁小丑,背后定然还有更大的势力。沈苍澜的失踪,恐怕也不是简单的绑架,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皇城会越来越近,这些人急着动手,恰恰说明他们心虚——他们怕断云山庄在皇城会上,揭露某些见不得光的秘密。
“主上,”另一名影卫进来禀报,“按照您的吩咐,在那汉子身上搜出了这个。”他递上一个小小的油纸包。
沈醉打开纸包,里面是半块玉佩,玉佩质地普通,上面刻着一个模糊的“云”字。他指尖摩挲着玉佩上的刻痕,忽然想起什么,眼神微变。
这玉佩的样式,像极了当年他在江南遇到的那个神秘组织的信物。难道……影阁与那个组织,也有关联?
正思忖间,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守卫的低喝。沈醉眉头一皱,身形一闪,已出现在刑房门口。
只见一名黑衣人手握长剑,正与山庄的护卫缠斗,他身手矫健,剑法狠辣,显然也是个硬角色。更诡异的是,他的目标似乎不是救人,而是……杀人灭口!
“留下活口!”沈醉低喝一声,身形如鬼魅般掠出,玄色衣袍在月光下划出一道残影。他没有拔剑,只是屈指一弹,一枚铜钱破空而出,精准地打在黑衣人握剑的手腕上。
黑衣人吃痛,长剑脱手,被沈醉顺势接住。沈醉手腕一翻,剑鞘抵住他的咽喉,冷声道:“说,是谁派你来的?”
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猛地咬向自己的舌尖。沈醉早有防备,手指在他下巴上一捏,迫使他张开嘴,一枚银针从沈醉指尖弹出,钉在了他的舌下。
“想死?没那么容易。”沈醉冷笑,“把他带下去,和刚才那个人关在一起。我倒要看看,这出戏,还有多少人想接着唱。”
护卫将黑衣人押走,沈醉望着他消失的方向,眼神越发凝重。
接连出现两个杀手,一个诱敌,一个灭口,这背后的势力,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而那半块玉佩,更是像一根引线,牵扯出更深的迷雾。
他转身望向皇城的方向,夜色深沉,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窥视着断云山庄。
就在这时,一名影卫匆匆跑来,脸色苍白:“主上,不好了!刚才在柴房看守的兄弟,被人用毒箭射杀了!”
沈醉瞳孔骤缩。
毒箭?
他猛地抬头,望向山庄外那片漆黑的山林,隐约间,似乎看到一点幽绿的光芒,在林中一闪而逝。
那光芒,像极了某种剧毒蛇蝎的眼睛。
是谁?竟然在断云山庄内部,还藏着这样的高手?
夜色,似乎更浓了。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