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将西天染得一片凄艳。沈醉一行人踏着满地碎金般的余晖,终于在暮色四合前寻到了一处可落脚的破庙。庙宇早已荒废,断壁残垣间爬满了枯藤,风穿过破损的窗棂,发出呜呜咽咽的声响,倒像是谁在暗处低泣。
“暂且在此歇息吧。”沈醉的声音打破了周遭的沉寂,他抬眼望了望庙顶那片破洞,能看到渐次亮起的星子,“今夜怕是有雨。”
众人默不作声地行动起来。白日里与追兵一番恶战,虽侥幸突围,却也耗损了不少气力,更让人沉郁的是那几位永远留在了旷野上的同伴。少女晚晴默默地捡来些枯枝,用打火石引燃,跳动的火苗很快驱散了庙内的阴冷,也映亮了一张张疲惫却难掩坚毅的脸庞。
沈醉靠坐在一根断裂的廊柱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那玉佩是母亲留下的,温润的质地在火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却驱不散他眼底的寒意。他看着围坐在火堆旁的众人,有曾受奸党迫害的义士,有听闻消息赶来相助的江湖客,还有像晚晴这样,因瘟疫而家破人亡、一心只想复仇的孤女。
“沈大哥,”晚晴递过来一块干粮,声音还有些怯生生的,却比初见时多了几分韧性,“你在想什么?”
沈醉接过干粮,却没有立刻吃,只是望着跳动的火焰,缓缓开口:“我在想,这世道为何会变成这样。”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曾经我以为,只要心怀正义,便足以在这世间立足。可后来才发现,黑暗总在不经意间蔓延,它藏在冠冕堂皇的奏章里,躲在笑里藏刀的寒暄中,甚至浸透在看似清明的朝堂之上。”
旁边一位名叫老顾的义士重重叹了口气,他曾是边关的一名小兵,因不愿参与奸党私通外敌的勾当而被诬陷流放,家人也受牵连惨死。“沈公子说得是。那伙奸贼,表面上道貌岸然,背地里却干着祸国殃民的勾当。瘟疫是他们放的,忠良是他们害的,若不将他们连根拔起,这天下的百姓,永无宁日。”
“可谈何容易。”另一位江湖人插口道,他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的刀疤,是昨日突围时被追兵砍中的,“奸党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党羽遍布天下,我们如今这点力量,好比以卵击石。”
这话一出,庙内顿时陷入了沉默。火光映在每个人的脸上,有不甘,有迷茫,却唯独没有退缩。
沈醉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几分自嘲,更多的却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决然。“以卵击石又如何?”他抬眼,目光扫过众人,如同寒星划破夜空,“鸡蛋碎了,石头难道就真的完好无损?何况,我们不是一颗鸡蛋,是一群。今日碎了一颗,明日便会有更多颗站出来。只要这世间还有人记得什么是是非,什么是公道,这石头,总有被砸穿的一天。”
他站起身,走到破庙的门口,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夜风卷起他的衣袍,猎猎作响,仿佛是在为他的话语伴奏。“我沈醉,自幼便见惯了朝堂的肮脏。父亲一生忠直,却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只留我一人苟活。我曾以为,复仇便是我此生唯一的意义。可当我看到瘟疫肆虐下的累累白骨,看到那些与我父亲一样蒙冤的忠魂,我才明白,我要的不止是为沈家复仇,更是要为这天下讨一个公道。”
“我要让那些高高在上的奸佞知道,百姓的血不是白流的,忠良的冤屈不是可以随意践踏的。我要掀翻那看似稳固的朝堂,让阳光照进每一个黑暗的角落。哪怕这条路要用白骨铺就,要用鲜血浇灌,我沈醉,奉陪到底。”
他的话语掷地有声,如同惊雷在每个人的心头炸响。老顾猛地一拍大腿,眼眶通红:“沈公子说得好!我老顾这条命早就不值钱了,能跟着沈公子做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就算死了,也能闭眼见祖宗了!”
“对!我们跟着沈大哥干!”
“不除奸党,誓不罢休!”
一时间,庙内的气氛变得炽热起来,之前的颓唐和迷茫被一股熊熊燃烧的斗志所取代。晚晴看着沈醉的背影,那个在火光与夜色中显得格外挺拔的身影,眼中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光芒。她握紧了手中的短剑,那是她从家中废墟里找到的,如今,它有了新的意义。
沈醉转过身,看着群情激昂的众人,嘴角勾起一抹浅淡却真实的笑意。这笑意里没有了往日的冰冷,多了几分暖意,却依旧带着那股看透世情的沧桑与诗意。“路还很长,今夜,且先好好歇息。明日起,我们要走的每一步,都需步步为营。”
众人纷纷点头,开始轮流守夜。火堆渐渐小了下去,只剩下炭火偶尔发出噼啪的轻响。沈醉靠在廊柱上,却没有睡意。他望着庙外深邃的夜空,那里乌云渐聚,似乎真的应验了他傍晚的话,一场风雨即将来临。
就在这时,一阵极轻微的响动从庙后的黑暗中传来。那声音很轻,像是风吹过落叶,却逃不过沈醉敏锐的耳朵。他瞬间警惕起来,右手悄然握住了腰间的长剑,指尖的寒意透过剑柄传遍全身。
是追兵吗?不可能,他们一路极为谨慎,按理说不会被如此快地追上。
他没有声张,只是用眼神示意了身旁的老顾。老顾也是经验丰富之人,立刻会意,缓缓挪动身体,做好了戒备的准备。
那响动越来越近,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鳞片摩擦地面的声音。火光只能照亮庙内的一小片区域,庙后的黑暗如同一个择人而噬的巨兽,让人不寒而栗。
晚晴也被惊醒了,她紧紧攥着短剑,脸色有些发白,却强自镇定地看着沈醉,等待他的指示。
终于,一个模糊的影子从黑暗中缓缓探了出来。那影子细长而扭曲,在地上蠕动着,发出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火光恰好照到它的一角,那赫然是一片覆盖着暗绿色鳞片的皮肤,闪烁着诡异的光泽。
沈醉的心猛地一沉。这不是他认知中的任何一种生物。
就在众人屏息凝神,准备应对这未知的怪物时,那影子却突然停住了。紧接着,一个苍老而沙哑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沈醉……你要找的东西,在我这里……”
这声音不似人声,倒像是无数毒虫在同时嘶鸣,听得人浑身汗毛倒竖。更让人震惊的是,它竟然知道沈醉的名字,还提到了“他要找的东西”——那是沈醉一直在暗中追查的,能够证明奸党私通外敌的关键信物。
沈醉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如刀,他向前踏出一步,声音冷得像冰:“你是谁?”
黑暗中的影子没有回答,只是那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戏谑,又像是在预告着什么可怕的事情:“想知道?那就……来地狱找我吧……”
话音未落,庙外突然狂风大作,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瞬间将那点微弱的火光浇得摇摇欲坠。而庙后的黑暗中,那奇异的蠕动声和鳞片摩擦声骤然加快,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急速逼近。
沈醉瞳孔骤缩,他知道,一场意想不到的危机,已然降临。而那个自称持有信物的神秘存在,又会将他们引向何方?破庙之外,风雨飘摇,庙之内,杀机四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