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夜,寒意渐浓。沈云裳独坐妆台前,铜镜中映出一张苍白憔悴的脸。窗外,最后一株芍药也在秋风中零落,花瓣散了一地,像极了破碎的誓言。
姨娘,老爷往这边来了。秋纹匆匆进来,声音里带着不安。
沈云裳指尖微颤,手中的玉梳险些落地。自那日望月楼一别,她已经三日未见贾世清。但这寂静反而更令人心悸,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门被推开,贾世清踱步而入,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他挥手屏退秋纹,慢条斯理地在沈云裳身旁坐下。
听说你近日茶饭不思?他的手指抚过她的发梢,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
她垂下眼帘:劳老爷挂心,只是偶感风寒。
是吗?贾世清轻笑,我还以为,你是在为那个不知好歹的大夫忧心。
她的心猛地一紧,却强作镇定:老爷说笑了。
说笑?贾世清忽然敛了笑意,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扔在妆台上,那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沈云裳定睛一看,竟是宋青书的笔迹。信中只有短短数语:芍药已谢,香囊可还安好?盼一见。
她的脸色瞬间煞白。这封信怎么会落到贾世清手中?
看来,有人还是不死心啊。贾世清的手指轻轻敲打着妆台,每一声都像是敲在她的心上,我原以为,那日望月楼上,你已经想明白了。
我...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无妨。贾世清忽然又笑了,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我今日来,是要与你做一笔交易。
他站起身,在房中缓缓踱步:李公子对你很是中意,这你是知道的。下月初六的婚事,势在必行。不过...
他忽然转身,目光锐利如刀:在这之前,你仍需尽一个妾室的本分。
沈云裳的手指紧紧攥住衣角,指节泛白:老爷想要什么?
很简单。贾世清俯身,在她耳边低语,我要你帮我拿到盐运使王大人的那批私盐。
她猛地抬头:这...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贾世清冷笑,王夫人对你颇为赏识,后日她设宴赏菊,特意给你发了帖子。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可是...
没有可是。贾世清打断她,你若答应,我保证宋青书平安无事。你若不答应...
他故意停顿,欣赏着她苍白的脸色:明日一早,官府就会去查封济世堂。罪名嘛...私藏禁药,够他喝一壶的了。
沈云裳只觉得浑身发冷。她想起宋青书在医馆里忙碌的身影,想起那些穷苦百姓感激的目光。若是医馆被查封,他多年的心血就将毁于一旦。
好...我答应。她闭上眼,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这才乖。贾世清满意地笑了,手指轻轻抚过她的脸颊,不过,空口无凭,我们得立个契约。
他从怀中取出一张早已写好的契约,摊开在她面前。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沈云裳自愿协助贾世清获取盐运使的私盐渠道,事成之后,贾世清保证不再为难宋青书,并助其医馆在金陵立足。
签字吧。贾世清将笔递到她面前。
沈云裳颤抖着接过笔,在契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每一笔都像是在心上割了一刀。
很好。贾世清收起契约,小心地放入怀中,现在,该你履行第一个义务了。
他一把将她抱起,走向床榻。沈云裳闭上眼,任由他动作,泪水无声滑落。
这一夜格外漫长。贾世清像是故意要羞辱她,动作粗暴而冷漠。她如同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任由他摆布。脑海中却不断浮现宋青书温和的笑容,那些他赠她的香囊,那些他悄悄塞给她的桂花糖...
事毕,贾世清披衣起身,点亮烛火。他坐在床边,细细打量她泪痕未干的脸。
何必做出这副委屈模样?他冷笑,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该知道要付出什么代价。
她别过脸,不愿看他。
后日的赏菊宴,王夫人会展示她新得的十二幅菊谱。其中有一幅《金芍药》,你要想办法看到画轴的内部。贾世清的声音冷静得可怕,那里藏着私盐的交易账本。
你...你怎么知道?
这你不必过问。贾世清站起身,你只需按我说的做。记住,若是走漏了风声,第一个遭殃的就是你的宋大夫。
他离开后,沈云裳独自躺在床上,望着帐顶出神。夜色深沉,她却毫无睡意。
第二日一早,秋纹端着早膳进来,见她脸色苍白,忍不住劝道:姨娘,多少用些粥吧。
她摇了摇头,起身走到窗前。院中的芍药已经谢尽,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
秋纹,你去济世堂一趟,就说...就说我偶感风寒,请宋大夫来诊脉。
秋纹惊讶地看着她:姨娘,这恐怕不妥...
快去。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一个时辰后,宋青书果然来了。他背着药箱,眉宇间带着忧色。
听说你病了?他轻声问,目光在她脸上细细打量。
只是有些头疼。她勉强笑了笑,劳烦宋大夫跑一趟。
诊脉时,她的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腕,将一个纸团塞进他袖中。那是她连夜写下的警告,让他近日小心行事,切勿与人冲突。
宋青书微微一怔,随即会意。他开好药方,起身告辞时,低声道:保重。
只是简单的两个字,却让她险些落泪。
两日后,赏菊宴如期举行。王夫人的别院中,各色菊花竞相绽放,香气袭人。沈云裳穿着贾世清特意准备的水蓝色织金褙子,发间簪着一支赤金点翠步摇,通身气派华贵。
云裳来了。王夫人亲切地拉着她的手,快来看看我新得的菊谱。
十二幅菊谱在花厅中一一展开,每幅都绘着不同的菊花,笔法精细,色彩艳丽。当展开到《金芍药》时,沈云裳的心跳不禁加快。
这幅最是难得。王夫人笑道,听说是一位隐士所作,费了很大功夫才求得。
沈云裳故作欣赏状,手指轻轻抚过画轴。果然,在画轴的接缝处,她摸到一丝不寻常的凸起。
果然是好画。她微笑道,不知可否近观?
自然可以。王夫人不疑有他。
趁着众人欣赏其他画作时,沈云裳悄悄取出贾世清给她的特制药水,涂抹在画轴上。不过片刻,画轴的接缝处微微张开,露出里面藏着的账本。
她迅速记下几个关键的数字和名字,然后将画轴恢复原状。整个过程不过须臾,却让她冷汗涔涔。
宴席结束后,贾世清亲自来接她。马车里,他急切地问:如何?
账本藏在《金芍药》的画轴里。她低声道,我记下了几个关键信息。
她将记下的内容一一告知,贾世清眼中闪过狂喜之色。
好!很好!他大笑,有了这些,不愁王大人不乖乖就范!
回到贾府,贾世清难得地对她和颜悦色:这次你立了大功,想要什么赏赐?
她抬头看他,目光平静:我只求老爷遵守诺言,放过宋青书。
贾世清的笑容顿时冷了下来:你就这么惦记着他?
这是我们的交易。
好一个交易!贾世清冷笑,你放心,我贾世清说话算话。不过...
他忽然凑近,手指抬起她的下巴:在嫁入李家之前,你仍是我的人。该尽的义务,一样都不能少。
这一夜,贾世清格外疯狂。像是在宣示主权,又像是在发泄怒火。沈云裳默默承受着,心中却是一片冰凉。
事后,贾世清靠在床头,忽然道:你知道我为何非要那批私盐?
她沉默不语。
李公子答应我,若是能促成此事,就保举我做盐运副使。贾世清的声音里带着得意,到时候,什么宋青书,什么王大人,都不值一提。
她这才明白,自己不过是他仕途上的一枚棋子。用来讨好权贵,用来换取利益。
睡吧。贾世清吹熄烛火,明日还要去见李公子,商议婚事细节。
黑暗中,沈云裳睁着眼,久久无法入睡。窗外的月光冷冷地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她轻轻起身,从妆匣底层取出那只香囊。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宋青书绣下的字句,此刻读来格外刺心。
或许,她永远也等不到那一天了。但至少,她护住了他的平安。在这场权谋的游戏中,这是她唯一能做的反抗。
夜深了,雨又开始下。淅淅沥沥,像是永远也不会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