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柱刺穿云层的瞬间,我的身体像是被拆成无数碎片又重新拼合。脚踩在实地上,却感觉不到重量。四周没有风,也没有声音,只有漂浮的光点在眼前流转,像散落的星屑。
金瑝倒在我旁边,右臂的符文忽闪如残灯。她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哼,手指蜷了一下,似乎想撑起身子,但没能成功。
我蹲下身,手掌贴上她的后颈。一丝青光从掌心渗出,顺着经脉游走一圈。她的呼吸稳了些,眼皮颤动着睁开。
“别乱动。”我说,“这里不是外面。”
她没说话,只是盯着头顶那片虚无。那里本该是天空的位置,此刻却悬浮着一块巨大的金色阵盘,边缘不断有光纹脱落,化作碎片飘散。每一片都映着某个画面——我站在图书馆书架间,指尖拂过一本泛黄古籍;我在葬神谷的石碑前闭目推演;我还跪在混沌枝桠下,血顺着额头流进眼睛。
这些都是我曾经经历过的片段,但现在它们被剥离出来,悬在空中,像展览品。
“这些……不是记忆。”金瑝声音很轻,“是推演残留。”
我点头。幻灵珠在识海中微微震颤,自动开始分析周围空间结构。它没有启动防御屏障,而是将数据流直接投射到意识深处。我看到一组组坐标在眼前展开,扭曲、折叠、再重组。这不是三维空间,也不是单纯的时间错位,而是一种由推演逻辑构建的迷宫。
所有路径都通向中央。
那里有一道静止的光圈,直径不过三步,周围环绕着断裂的时间线。有些断口还在冒火花似的能量余波,像是刚被撕裂不久。那是阵眼,唯一的出口。
但没人能保证走出去的是哪个时间点,或者哪条命运线。
“我们得过去。”我扶起金瑝,让她靠在我肩上。
她没抗拒,反而低声说:“你看到了吗?刚才那道影子……是你自己。”
我没答。我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在阵盘激活前的最后一瞬,那段记忆画面里,金光是从我体内升起的。不是外界选中了我,而是我本来就带着某种源头的气息。
现在这片空间里的每一粒光尘,都在试图唤醒那个“我”。
脚下一动,地面立刻变化。原本平整的水泥层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交错叠压的透明通道,像是玻璃做的走廊,四面八方延伸出去。每一条都映着不同的场景:现代街道、洪荒战场、未建成的昆仑墟地基……
我抬手割破指尖,血珠滴落在掌心。默念咒语,以血为引,在手臂上画下半道隐匿符。这是蚑萤教我的法子,虽不完整,但足以锚定真实意识。
“跟紧我。”我对金瑝说,“别看两边。”
她点头,手指抓紧了我的袖口。
第一步踏出,整条通道剧烈晃动。右侧的玻璃墙突然亮起,画面里是我母亲坐在客厅看电视,茶几上摆着我小时候最爱吃的绿豆糕。她转过头,笑着叫我:“萍萍,回来吃饭了。”
声音清晰得不像幻觉。
我没有停下,反而加快脚步往前走。幻灵珠同步推演——这画面的时间节点锁定在2023年7月15日18:47,正是我穿越前四十七分钟。系统在用最熟悉的东西拉扯我。
走到中途,左侧通道也亮了。这次是雷裔躺在心源树下,胸口插着符祖残刃,嘴里还在笑:“统领……这个位置,我替你守着。”那是西域之战后的第三天,他本该死在那里,是我强行把他拖进幻灵空间,用百年闭关换回一线生机。
记忆太真,连空气里的焦味都一模一样。
但我清楚,真正的雷裔现在正镇守雷域,早已恢复。
锤子还在背上,我没去碰它。这种地方,力量解决不了问题,判断才是关键。
通道尽头出现岔路,三条并列,分别通往三个方向。中间那条铺满白瓷砖,两侧挂着图书管理员的工作牌,门牌上写着“市立图书馆·档案室”。那是我每天上班的地方。
金瑝的脚步顿了一下。
“你想回去?”我问。
她摇头:“回去当一个普通人?每天整理别人读过的书,然后等一场莫名其妙的雨把我卷走?”她冷笑,“我不是你的复制品,我是你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那一部分——敢说‘不’的那个。”
我看了她一眼,没反驳。
幻灵珠给出结果:三条路中,只有左边那条的能量波动与阵眼频率一致。右边和中间都是诱饵,一旦踏入就会被锁进固定时间节点,意识永久滞留。
我转向左侧。
刚迈步,整条通道突然翻转。地面变成墙面,我们几乎是贴着垂直面行走。头顶上方出现了另一幅画面:我手持混元盘古斧劈开鸿蒙,身后万灵跪伏,天地初分。那是未来的一种可能,也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结局——成神。
低语随之响起:“你可以停下来了。你已经赢了。”
我没有回应,只是把金瑝的手握得更紧。
越靠近中心,空间越不稳定。有几次我们差点坠入裂缝,全靠我及时调用幻灵珠的缓冲机制,将冲击力导入内部空间暂存。每一次释放能量,左眼都会抽痛一下,金瞳纹路像是活了过来,在皮下缓缓流动。
终于,我们站到了阵眼前方。
它比看上去要小,只比拳头略大一点,悬浮在半空,表面流转着三种影像。
第一幅:我穿着t恤牛仔裤,坐在阳光下的阅览室里,窗外槐花开得正盛。同事递来一杯咖啡,笑着说:“张姐,今天也要加油啊。”一切平静得让人窒息。
第二幅:我立于混沌之上,手中巨斧劈裂虚空,法则因我而改写。众生仰望,称我为创世之主。
第三幅:虚空中,我的身体一点点消散,化作无数光点融入新生的世界。没有墓碑,没有传说,只有风穿过树林时带起的一声轻响。
三个声音同时响起:“你可以回去。”
“你可以成神。”
“你可以永恒。”
金瑝靠在我身边喘息,右臂的符文已经暗到几乎看不见。她抬头看着我,眼神很平静:“你会选哪个?”
我没有回答。
幻灵珠仍在运转,但它这次没有提供推演建议。识海中一片寂静,仿佛连它也在等待。
我伸手摸了摸胸口。那里有一道旧伤,自从穿越以来从未愈合。现在它开始发烫,像是呼应着阵眼的节奏。
“你说,什么是破茧?”我问金瑝。
她沉默了一会儿:“不是逃出来,是决定不再躲。”
我点头。
那些画面一个个熄灭。图书馆的阳光淡去,神坛上的加冕仪式崩解,连那片虚无中的消散景象也化作尘埃。
只剩下阵眼本身,静静悬浮。
我知道,这不是选择回家或成神的问题。是承担。承担所有因果,所有代价,所有未曾兑现的诺言。
我抬起脚,向前迈了一步。
停在阵眼前方半步之地。
金瑝的手还抓着我的衣袖,指节泛白。
我伸手,却没有触碰阵眼,而是缓缓将背后的雷纹锤取下,横放在身侧。
风从四面八方涌来,带着远古尘埃的味道。
我的左眼最后一次闪过金光,随即归于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