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珂这家伙开始滔滔不绝，拿起一块又一块石板。
“看这块！根据三处不同遗迹的壁画残片与异端抄本的描述，我成功复原了月之莎拉斯的可能化身形象，那定是一位银发的少女，眼神悲悯，嘴角含笑，裙摆缀满星辰，那该是何等圣洁的景象！”
他又举起另一块布满裂纹的石板，声音更加激动：
“还有这份！通过对废弃神殿雕像的磨损程度进行交叉对比分析，我推断荒芜之主莫格斯就曾偏爱以黑发紫瞳的少年形态行走世间，看似柔弱，却执掌着终末的权柄！这矛盾的美感，这极致的反差！”
他越说越激动，几乎手舞足蹈：
“以象征纯洁的孩童形象展现神迹！天真与威严并存，这才是神圣形态的完美诠释！那些教廷的蠢货只会斥责这是亵渎，但他们根本不懂，这才是最接近真理的……”
他喋喋不休地诉说着他对各位神灵化身的考据与想象，话语间充满了狂热。
我算是看出来了，伯珂不是在进行学术研究，而是在向人安利他的神只偶像设定集。
任何一位虔诚的教廷神职人员在场，恐怕都会立刻将他列入异端名单榜首，并当场发动净化圣战。
莱蒂思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对我说道：
“我现在相信教廷为什么追杀一些学者了……这已经不是异端了，他这是把教廷的经文书撕了重新画同人本。”
何止是同人本，只是听伯珂那痴狂的语气，我就强烈怀疑他研究神灵历史的初衷到底有多少是出于学术热情，多少是出于某些不可告人的私人癖好。
你的异端成分有些超标了。
我在安维斯混了那么久，亲手送走的邪教徒和异端分子加起来能凑够一支亡灵军团，见过的奇葩更是数不胜数。
但抽象到这种地步的实属罕见，按理说，这种级别的人才，早该在教廷的通缉榜上挂名，被圣光使者们重点关照，名字起码得排进前百才对。
可伯珂这个名字……我一点印象都没有，是伪装？还是他之前一直隐藏得太好？
趁着伯珂注意力完全沉浸在他那些足以让任何一个正经神学家当场心梗加脑溢血的亵渎学问中时，我运转一缕风之斗气，控制着气流，勾住那兜帽的边缘，轻轻向下一扯。
兜帽落下，露出了隐藏的真容。
不是我们想象中的什么沧桑通缉犯老学者。
那是一张颇为年轻的脸，皮肤白皙，鼻梁两侧点缀着几颗淡淡的雀斑。
从那头略显杂乱、像是长时间没好好打理的灰色头发中，支棱着一对毛茸茸的白色猫耳，耳朵内侧还透着淡淡的粉色。
那对耳朵因为受惊而警惕地竖直，还微微抖动了一下。
一个造型精巧的金属片从她脖颈处的衣领边缘露了出来。
那是黑暗兄弟会出产的百变声喉魔导变声器，显然是伯珂为了伪装成男性学者声音所做的准备。
这个半兽人猫耳娘为了伪装身份还真是处心积虑啊。
等等……半兽人？猫耳娘？
普及一下半兽人这种生物，它们是……
普及个蛋啊！这个世界根本没有这种和人类混血的半兽人！
草原上那群家伙是彻头彻尾的绿皮兽人！扛着斧头嗷嗷叫的那种！和人类有生殖隔离！
那少女也彻底僵住，红色的眼睛充满了惊慌。
几秒后，她发出一声尖叫，猛地抓起兜帽，盖住了那对显眼的耳朵。
整个人缩进了书堆后的阴影里，声音颤抖。
“你们，你们什么都没看到吧！”
现在才想起遮遮掩掩是不是太迟了？
莱蒂思像是发现了什么玩具，她双眼放光，蹑手蹑脚地凑近书堆，故意用阴森森的语气低语：“看到了哦，居然有毛茸茸的耳朵，没想到伯珂大师居然是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呢？”
“你说，要是城里其他人，比如腐根社的那些家伙知道了……”
“不要！”
伯珂吓得几乎跳起来，声音恐惧，“别告诉他们！我…我是从安维斯逃难来的！不能被他们找到！”
我戳穿她的谎言，“我在那片土地送走的异端，比你研究过的石板还多。”
“像你这样把神灵挂在嘴边的家伙，要真在安维斯混过，早就该在异端裁判所的墙上挂成名画了，我怎么可能没听说过伯珂这号人物？”
“我、我当时不叫这个名字！”她慌乱地辩解，耳朵紧紧贴在头顶。
“哦？”我冷笑，“那你说说，是哪个名号？是敲钟人夜安会的、告命乌鸦、还是水晶狂贩那边的。”
伯珂张了张嘴，却一个名字也吐不出来，整张脸憋得通红。
我看着她发颤的耳朵。
“安维斯帝国境内，可没有你这样的种族，你更像是被人工调制出的。”
有能力且会进行这种精密生命体调制实验的，放眼大陆，无外乎那几个拥有支柱坐镇的魔法势力。
自然者之地的德鲁伊崇尚自然形态，对这种人造生命体大概率持排斥态度。
预言者之都，筑眼有能力研究，但筑眼会研究这种东西却不太可能，而且我从未听说过相关项目。
石釜高塔与遗忘国度、绯红国度技术储备足够，但地理上相隔太远。
至于螺壳舰高塔……已经没了。
排除下来，最有可能的，就是脚下这片土地的主人，古树天敌。
我还没回答，莱蒂思也好奇地凑过来：“万一是某个与世隔绝的稀有种族呢？”
“稀有种族？”我隔着绷带发出冷笑，“为了完善我的亡灵构装，我翻阅过的种族图鉴和实验记录能塞满三个图书馆。”
“这个世界现存的所有智慧种族谱系里，根本不存在这种半兽人形态，这种形象只该出现在那些黑暗精灵满足特殊癖好的画册里。”
莱蒂思突然幽幽道：“你好像暴露出了什么奇怪的癖好。”
我立刻打断她的危险发言：“这是学术性的了解。”
其实接触黑暗精灵画册的原因一点都不学术，纯粹是当年抄某个黑暗精灵老巢时，不小心踹开了他们大祭司的私人藏品室。
那些五彩斑斓的画册劈头盖脸砸下来，想不看都不行。
莱蒂思指着蜷缩起来的伯珂：“可我们现在不是亲眼见到半兽人了吗，这还是猫耳娘呢，难道父神也是福瑞控？”
“不可能，毛茸茸的兽耳配上人类少女的容颜，只会出现在醉鬼的酒后幻想、三流小说的插画师笔下，或者某些地下作坊流通的限量版手办里。”
我笃定道，“本不该存在的种族，这本身就证明了她的起源非比寻常。”
“既然不是天然演化，就只能是人为干预的产物。”
我每说一句，伯珂的肩膀就缩紧一分。
直到最后，她瘫坐在书堆后面，抱着膝盖，把脸深深埋了进去。
兜帽再次滑落，猫耳朵也无精打采地耷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