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三所的死寂,并未因沈令婉那孤注一掷的举动而被打破,反而像是暴风雨前令人窒息的宁静。老太监揣着那封足以掀起风浪的信,如同揣着一块烧红的炭火,每一步都走得心惊胆战。他佝偻着身子,尽量贴着宫墙的阴影处移动,浑浊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让他几乎惊跳起来。
然而,他并不知道,从他踏出北三所那扇破旧门扉的那一刻起,一双隐藏在暗处的眼睛,就已经无声无息地锁定了他。那是萧明玥早已布下的、专门盯着这处冷宫的眼线。紫宸宫的主人,从未真正放松过对任何潜在威胁的监视,尤其是沈令婉这头虽被困住、却依旧可能噬人的猛兽。
老太监七拐八绕,试图避开人多眼杂的主干道,专挑那些偏僻无人的小径。他心中盘算着如何混出宫去,如何找到沈府的后角门,如何完成这桩交易,换来他梦寐以求的安稳晚年。汗水浸湿了他内里的衣衫,被冷风一吹,冰凉刺骨。
就在他穿过一条连接着西苑废殿的荒芜长廊时,前方拐角处,悄然转出两个身影。并非凶神恶煞的侍卫,而是两个穿着普通太监服饰的人,但他们身形挺拔,眼神锐利,周身散发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冷肃气息。
老太监的脚步猛地顿住,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他认得这种气质,这是直属内廷、只听命于极高位份主子的暗卫,他们通常不显山露水,却拥有着寻常宫人难以想象的权力和手段。
“张公公,这是要往哪里去啊?”其中一人开口,声音平淡,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老太监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脸上强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两、两位公公……老奴……老奴只是去……去浣衣局寻个旧相识……”
“哦?寻旧相识?”另一个暗卫上前一步,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他那微微鼓起的胸前,“怀里揣着什么宝贝,这般紧张?”
老太监下意识地用手捂住胸口,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那暗卫不再多言,直接伸手,轻而易举地从他怀中掏出了那封密信和那块作为信物的玉佩。
“不!不能!还给老奴!”老太监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叫着扑上去想要抢夺,却被另一名暗卫轻易制住,动弹不得。
拿着信的暗卫瞥了一眼信封上那熟悉的、属于沈令婉的娟秀字迹,冷笑一声:“私传宫外,勾结前朝?张公公,你好大的胆子!”
老太监彻底瘫软在地,涕泪横流:“不关老奴的事啊!是沈主子!是沈主子逼老奴的!老奴冤枉啊!”
两名暗卫对视一眼,不再理会他的哭嚎,其中一人迅速转身,带着那封尚未送出的密信,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宫墙深处,方向直指——紫宸宫。
紫宸宫内,炭火温暖,香气宁神。
萧明玥正在听小顺子回禀内务府近日的账目清查情况,晚翠安静地侍立在一旁。当那名暗卫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殿内,将密信和玉佩呈上时,小顺子识趣地立刻噤声,垂首退到一旁。
萧明玥放下手中的账册,目光落在那封信上,脸上并无丝毫意外之色。她甚至没有立刻去拆那封信,只是用指尖轻轻点了点那冰凉的玉佩,语气平淡无波:“果然,还是不死心。”
晚翠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娘娘,沈氏竟敢……”
萧明玥抬手打断她,缓缓拆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纸。她目光快速扫过上面那些充满怨毒、急切以及试图挑拨离间的字句,唇边泛起一丝冰冷的嘲讽。
“垂死挣扎,徒增笑耳。”她将信纸随意丢在案几上,仿佛那只是什么不值一提的废纸,“字字句句,皆是想构陷本宫,动摇圣心。可惜……”
可惜,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需要步步为营、谨小慎微的低阶妃嫔。如今的她,执掌凤印,协理六宫,膝下有太子,背后有经营多年的势力网络。沈令婉这封试图捅破天的密信,在她看来,不过是一出自编自演的蹩脚戏码,甚至连送到御前的资格都没有。
“娘娘,该如何处置?”晚翠低声问道。
萧明玥沉吟片刻,目光再次落在那封信上,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精光。
“原封不动,将人和信,都交给李德全。”她淡淡吩咐,“告诉他,北三所的张公公行为不端,私藏宫外之物,意图不轨,人赃并获。至于这信的内容……涉及废后,本宫不便擅专,请他呈报皇上圣裁吧。”
这一招,可谓高明至极。
她不亲自处理,将皮球踢给了皇帝和李德全。既彰显了自己恪守宫规、不越权处置废后的“本分”,又将沈令婉这最后的疯狂举动,赤裸裸地暴露在皇帝面前。
皇帝看到这封信,会如何想?会相信沈令婉对萧明玥的构陷吗?绝不会。他只会更加厌恶沈令婉的不识时务、困兽犹斗,只会更加觉得萧明玥受了委屈,处事却依旧顾全大局。
而经手此事的李德全,如今已彻底是她的人,自然知道该如何在皇帝面前“恰到好处”地描述此事,将皇帝的怒火引向沈令婉和其背后的沈家。
那名暗卫领命,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退下。
萧明玥重新拿起桌上的账册,神色恢复了一贯的平静,仿佛方才只是一段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沈令婉自以为是的反扑,在她精心编织的无形罗网面前,不过是自投罗网,加速了她自己以及沈家最终败亡的进程。
网已收紧,猎物在劫难逃。而她,只需静待结果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