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内的感受，无法用言语形容。
并非空间穿梭的撕扯感，也非时间流逝的错乱感，而是一种……存在本身被剥离、被稀释、被还原的极致体验。林生感觉自己的意识、肉身、乃至最本源的混沌道体，都在这一刻失去了所有固有的形态与定义，化为了最基础的、流动的“信息”与“可能性”，在这条由三种至高力量开辟的奇特通道中随波逐流。
没有光明，没有黑暗，没有上下左右，甚至没有“我”的概念。
唯有那一点历经无数劫难淬炼而成的“我在”锚点，如同不灭的星火，在这绝对的“无定”之中，死死守住了林生最后的自我认知，指引着“前进”的方向。
不知“流淌”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
前方，那绝对的“无定”之中，出现了一个“点”。
一个无法描述其颜色、大小、质感的“点”。它并非实体，也非虚影，更像是一个概念的具象化——“存在”与“非存在”的边界，“有”与“无”的交汇处。
所有的“流淌感”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林生感觉到自己被那个“点”无可抗拒地“吸纳”了进去。
没有撞击，没有融合，只是一种……回归。
仿佛一滴水，终于融入了它诞生的海洋。
……
感知重新凝聚。
林生“睁开”了眼睛——如果他此刻还有眼睛这个概念的话。
他发现自己“站立”在一片……无法用任何已知词汇描述的“环境”之中。
这里没有天，没有地，没有物质，没有能量，甚至没有空间和时间的确切概念。目光所及（如果那能称之为目光），是一片温和的、均匀的、仿佛蕴含着所有颜色却又呈现出绝对“空无”之色的背景。
他看到了“景象”，但那并非光线反射的影像，而是直接作用于感知的法则显化与信息投影。
他看到一条奔流不息、由无数璀璨文明与生命光辉构成的金色长河，那是“存在”的洪流，代表着创造、秩序与生机；
他又看到一片寂静深邃、吞噬一切光与热的黑暗深渊，那是“虚无”的体现，代表着终结、寂灭与归无；
他还看到一团不断蠕动、扭曲、散发着堕落与疯狂气息的暗红星云，那是“腐化”的源头，代表着扭曲、混乱与变异。
这三者，并非孤立存在，它们如同三条性质迥异、却同样庞大的根源之蛇，在这片奇异的“背景”中相互缠绕、碰撞、渗透，时而激烈对抗，时而诡异共生。它们的每一次交互，都仿佛在演绎着宇宙间最根本的矛盾与冲突。
而他自己，就“站”在这三条根源之蛇交织的中心区域。
他低头，看向“自己”。
他的混沌道体依旧存在，但形态变得更加……通透。不再是血肉或能量构成，更像是由无数细微的、生灭不息的混沌符文按照某种至高道理编织而成的信息聚合体。清光与浊气不再分明，完美地交融在一起，化作那混沌原色，与周围那三条根源之蛇的气息隐隐共鸣，却又保持着独特的超然。
他能感觉到，在这里，他无需主动运转，混沌之道便在自然地、顺畅地“呼吸”着，吞吐着来自那三条根源之蛇散逸出的最本源道韵，缓慢而坚定地成长着。
这里，就是初始之地？
一切法则的源头？万界生灭的幕后舞台？
“很奇妙的感受，不是吗？第一次踏足此地。”
一个平静、温和，仿佛就在耳边，又仿佛源自宇宙每一个角落的声音响起。
林生循着感知“望”去。
只见在那三条根源之蛇交织的核心稍上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
他身着朴素的灰色长袍，面容年轻而平凡，黑发黑瞳，没有任何非凡的特征，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仿佛看透了万古沧桑的笑容。他就那样随意地“坐”在虚无之中，仿佛他本就是这片“初始之地”的一部分。
观测者！
虽然形象与之前在太初殿见的虚影不同，但那股超然物外、洞悉一切的本质气息，林生绝不会认错！
“前辈。” 林生以意念见礼，心中警惕却未放松。星尘曾言，观测者并非盟友。
“不必拘礼。” 观测者笑了笑，目光扫过林生那混沌道体，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初步成就混沌道体，并来到此地，你的成长，超出了我，也超出了‘他们’的预期。”
“他们？” 林生捕捉到这个词。
观测者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那三条纠缠的根源之蛇。
“你看，‘存在’、‘虚无’、‘腐化’……它们是构成这片‘海’的最主要的‘洋流’。无数世界、无数文明，都不过是这些洋流激荡起的一朵朵浪花，生于斯，灭于斯。”
他的目光又转向林生：“而你，很有趣。你本应是‘存在’浪花中的一滴，却被‘虚无’标记，沾染了‘腐化’，最终却跳出了洋流，自成一体，化作了……一种新的‘可能性’。”
“新的可能性？” 林生皱眉。
“是的。” 观测者点了点头，“一条……或许能通往‘超脱’的可能性。”
“超脱？超脱什么？这片‘海’吗？” 林生问道。
“是，也不是。” 观测者的笑容变得有些深邃，“超脱这既定的‘循环’，超脱这注定的‘清算’，超脱……你我皆是‘棋子’的命运。”
他话音落下，不等林生细想，目光忽然转向另一个方向。
“看来，你的‘引路人’也到了。”
只见那片均匀的背景中，一点星辉亮起，迅速扩大，化作星尘那由星光构成的身影。他看起来比在王庭时更加凝实，气息也更加古老，但脸上却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与敬畏。
“终于……终于再次回到了这里……初始之地！” 星尘的声音带着颤抖，他先是向观测者深深一礼，然后看向林生，目光复杂，“你做到了，林生。我们成功了。”
林生看着星尘，又看了看观测者，心中疑窦丛生。星尘对观测者的态度，似乎并非敌对，反而带着敬意？
“星尘守护者，别来无恙。” 观测者微微颔首，算是回礼，“看来，星辉王庭最终还是选择了‘断尾求生’。”
星尘脸上闪过一丝黯然：“金枢他们……启动了最终净化。王庭……已不复存在了。” 他看向观测者，语气带着恳求，“观测者大人，按照古老契约，我们已支付了‘代价’，带来了‘变量’。请您履行承诺，指引我们……找到阻止‘归一’与‘清算’的方法！”
观测者沉默了片刻，目光再次投向那三条纠缠的根源之蛇，缓缓道：
“契约自然会履行。”
“但在此之前，你们需要先明白，何为‘归一’，何为‘清算’。”
“以及，你们将要面对的……究竟是什么。”
他的目光变得无比悠远，仿佛穿透了无尽时空，看到了那最终的结局。
“所谓的‘归一’，并非简单的寂灭源头聚合。而是这三条主要的根源之蛇，在经历了无数纪元的对立与纠缠后，必然走向的……终极融合。”
“当‘存在’、‘虚无’、‘腐化’彻底融为一体时，一个全新的、无法想象的‘意识’将会诞生。它既是一切，又非一切。它即是法则本身。”
“而‘清算’……” 观测者的语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便是这个新生的‘意识’，为了彻底稳固自身，为了‘理解’自身那矛盾统一的本质，而对所有由其衍生出的‘不确定性’——也就是你们这些‘浪花’与‘可能性’——进行的……最终审查与格式化。”
“届时，所有世界，所有文明，所有生灵，其存在的意义与价值，都将被重新判定。符合其‘道’的，或许会被同化吸收；不符合的，则会被彻底抹除，回归最基础的粒子。”
林生与星尘闻言，心神俱震！
这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可怕！这不是简单的毁灭，而是对整个宇宙所有“存在”的一次终极审判！
“难道……就没有阻止的办法吗？” 星尘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
观测者将目光投向了林生，那平凡的眼眸中，仿佛蕴含着整个宇宙的重量。
“理论上，没有。这是更高层面的法则循环，是‘海’的自我更新与净化。”
“但……”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混沌，是唯一的‘变数’。”
“因为它，不属于任何一条既定的‘洋流’。”
“因为它，蕴含着‘衍化万法’与‘包容一切’的终极特质。”
“唯有混沌，才有可能，在‘归一’完成的瞬间，不被其同化，并……取而代之，或者，成为其无法‘清算’的‘悖论’。”
林生猛地抬头，混沌之眸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观测者的意思竟是……要他，去争夺那“归一”之后诞生的新生意识的主导权？！或者，成为连那新生意识都无法抹除的“错误”？
这……这可能吗？！
“当然，这近乎不可能。” 观测者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平静地说道，“你需要做的，首先是在‘归一’完成前，尽可能壮大你的混沌之道，完善你的道体。其次……”
他的目光扫过星尘，又回到林生身上：
“你需要找到，散落在不同根源中的，其他‘混沌之种’。”
“或者，用你们能理解的话说……”
“其他的‘观测者候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