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波士顿,空气中已带上初秋的凉意。麻省理工学院媒体实验室深处,克里斯芒娜·希尔团队的核心区域依旧灯火通明,弥漫着一种大战前夕特有的、混合着紧张与亢奋的气息。
克里斯坐在她的临时办公室里——与其说是办公室,不如说是一个被巨大屏幕和数据线包围的指挥节点。她穿着简单的灰色连帽衫和牛仔裤,金色的长发随意地挽成一个松散的髻,几缕发丝垂落在额前。
她的面前摊开着几份紧急需要签批的文件,屏幕上滚动着最新的民调数据和对手的攻击广告摘要。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睑下带着淡淡的青影,显然又熬了一个通宵。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进。”克里斯头也没抬,声音带着一丝疲惫。
苏西·韦斯特无声地推开门,侧身让进一个人。“小姐,卡洛斯·里维拉先生到了。”
克里斯这才抬起头。门口站着一个身材瘦削但挺拔的年轻男人,约莫三十岁上下。他穿着熨帖但不算昂贵的深色西装,没有打领带,白衬衫的领口解开一颗扣子。他的脸庞棱角分明,肤色是健康的橄榄色,浓密的黑发下,一双深褐色的眼睛如同鹰隼般锐利,此刻正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直视着克里斯。他手里拿着一个磨损的旧公文包,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卡洛斯·里维拉(carlos Rivera)。克里斯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桑德斯、玛雅·詹金斯都曾提到过这位在耶鲁法学院崭露头角、以激进手段为移民和底层劳工辩护的年轻律师。
他的背景资料——得州边境小镇的童年,目睹父母被IcE(移民及海关执法局)粗暴执法的创伤,创办“边境法律援助会”的执着——都在苏西提供的简报里。他是“寒门正义”的化身,是克里斯团队在司法改革和打击系统性不公议题上亟需的人才。
“里维拉先生,请进。”克里斯站起身,脸上露出一个真诚但难掩疲惫的笑容,“抱歉,有点乱。苏西,麻烦再拿把椅子。”
苏西无声地搬来一把椅子放在克里斯办公桌对面。卡洛斯微微颔首致意,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属于法庭的正式感。他坐下,将公文包放在膝上,目光依旧锐利地扫视着克里斯略显凌乱的桌面和她的状态。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推开,一个年轻的工作人员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放着两个纸袋和一个大杯饮料。“希尔小姐,您点的……呃……”工作人员看到有客人,声音戛然而止,显得有些尴尬。
克里斯却毫不在意地挥挥手:“放这儿吧,谢谢。”她直接伸手拿过一个纸袋,打开,里面是一个双层吉士汉堡和一份薯条。浓郁的油炸食品的香气瞬间在充满电子设备气味的办公室里弥漫开来。
卡洛斯明显愣了一下。他预想过无数种与这位搅动美国政坛的年轻偶像见面的场景——严肃的政策讨论,激昂的信念碰撞,或者至少是在一个更……体面的环境中。但他万万没想到,会是在这样一个凌乱的“指挥中心”,看着这位可能成为未来总统的少女,毫不在意地拿起一个麦当劳汉堡,大口咬了下去。
克里斯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一边咀嚼着汉堡,一边含糊不清地说:“抱歉,里维拉先生,从早上到现在就喝了杯咖啡。实在顶不住了。”她指了指另一个纸袋,“你的?苏西说你也没吃午饭。”
卡洛斯看着那个印着金色拱门的纸袋,再看看克里斯那副毫无偶像包袱、专注于填饱肚子的样子,心中那层由紧张和审视筑起的无形壁垒,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他见过太多政客,在镜头前优雅地品尝有机沙拉,在私下里却对底层疾苦漠不关心。眼前这个吃着廉价汉堡、眼底带着疲惫的少女,却让他感到一种奇异的……真实感。
“谢谢。”卡洛斯低声说,没有去碰那个纸袋,只是将公文包放在脚边,“我不饿。”
克里斯耸耸肩,也不勉强,继续专注地解决她的汉堡。办公室里一时间只剩下她咀嚼食物的声音和电脑风扇的低鸣。苏西站在一旁,如同背景板,但卡洛斯能感觉到她锐利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自己。
克里斯很快吃完汉堡,拿起纸巾擦了擦手,又灌了一大口冰可乐,长长舒了口气,仿佛重新充满了电。她看向卡洛斯,眼神恢复了平日的清澈和专注:“好了,里维拉先生。抱歉让你看到我这副样子。时间紧迫,我们直入主题吧。桑德斯参议员和玛雅·詹金斯女士都极力推荐你。他们认为,你是我们司法改革议程上不可或缺的‘先锋’。”
卡洛斯坐直了身体,双手放在膝盖上,目光如炬:“希尔小姐,我读过您的政策纲领。‘武装国税局稽查富豪逃税’,‘打击华尔街系统性腐败’,‘彻底改革IcE’,‘清除司法系统中的特权庇护所’……这些目标,每一个都直指这个国家司法体系最深处的脓疮。我敬佩您的勇气。”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压抑的激动:“但恕我直言,您知道要实现这些目标,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您要挑战的,不是几个腐败的法官或贪婪的银行家,而是一个盘根错节、渗透到联邦和地方司法系统每一个毛细血管的利益集团!是那些用天价律师费堆砌法律防火墙的顶级律所,是那些操控着司法部关键人事任命的华尔街金主,是那些在边境执法中肆无忌惮、将移民视为‘牲口’的IcE官僚!他们掌握着规则的解释权,拥有着近乎无限的资源,他们的反击会像疯狗一样凶狠!”
卡洛斯的声音带着一种切肤之痛,仿佛那些冰冷的法律条文背后,是他父母当年在拘留所里绝望的眼神。“您准备好面对这一切了吗?准备好承受他们泼向您和您团队的脏水、法律诉讼和政治绞杀了吗?准备好看着您精心设计的改革法案,在国会山的沼泽里被阉割、被拖延、最终胎死腹中了吗?”
他的质问如同连珠炮,带着一种近乎悲愤的力量。办公室里一片寂静。苏西的眼神更加锐利。克里斯却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被冒犯的愠怒,只有一种深沉的凝重。
“里维拉先生,”克里斯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你说得对。我面对的,是根深蒂固的黑暗。是华尔街用金钱编织的法律特权网,是移民拘留营里冰冷的铁栏杆,是富人用离岸账户和税务漏洞堆砌的、永不倒塌的堡垒。”
她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查尔斯河和波士顿的城市天际线。“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做这些吗?”她没有回头,声音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重,“不是因为政治口号,不是因为选票,甚至不是因为‘拯救一切’的宏大叙事。”
她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直视卡洛斯:“是因为我亲眼见过,在纽约的街头,一个无家可归的老人因为偷了一个面包被粗暴逮捕;是因为我听过,在锈带的工厂小镇,一个被大企业污染了水源却求告无门的家庭绝望的哭诉;是因为我知道,在得克萨斯,像你父母那样勤劳善良的人,仅仅因为一张纸,就被剥夺了尊严和自由!”
克里斯的语气陡然变得激昂:“这个国家的司法系统,本该是守护公平正义的最后堡垒!但现在,它却成了特权者的护身符,成了压迫者的帮凶!它用冰冷的条文保护着华尔街的贪婪,却对普通人的苦难视而不见!它用‘法律程序’为IcE的暴行披上合法的外衣,却让无数家庭在恐惧中破碎!这,不是法律!这是披着法律外衣的暴政!”
她走回桌前,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带着一种强大的压迫感:“卡洛斯·里维拉,你问我准备好没有?我告诉你,从我决定站上洛克菲勒中心那个讲台的那一刻起,我就准备好了!准备好面对华尔街的诉讼风暴,准备好承受IcE的疯狂反扑,准备好对抗整个腐朽司法体系的垂死挣扎!”
她的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剑,刺向卡洛斯:“但愤怒和控诉是不够的!我们需要策略!需要精准的手术刀!需要像你这样的人,卡洛斯!你懂法律,你懂那些被精心设计的漏洞和陷阱!你更懂那些被这套系统伤害的人们的痛苦和愤怒!你不是一个只会喊口号的斗士,你是一个知道如何在法律的迷宫里找到致命弱点、如何用规则去打破规则的战术家!”
克里斯的声音带着一种强烈的召唤:“我需要你,卡洛斯·里维拉!不是作为旁观者,不是作为顾问,而是作为我的‘司法部长’(Attorney General)。未来,你将领导司法部,向华尔街的金融犯罪、向富豪的逃税帝国、向IcE的系统性暴行、向司法体系内部的腐败,发起全面总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