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4年,腊月十九。
这天儿冷的出奇,呼呼的西北风刮着,雪粒子刷刷的下着,跟盐粒子一样。
没多会儿这雪粒子就开始变宽变大,飘忽忽的变成了鹅毛般的大雪。
这雪下了能有半个钟头,就刹了风,鹅毛一般的雪花慢悠悠的打着旋落地上,就这么会儿,地上就积了厚厚的雪。
这会儿得有十一点多了,东河屯老李家开始烧火做饭了。
没法子,老头子今儿上镇上开会,说好了晌午头回来吃饭。
这天也冷了,大冷的天,还是得吃点汤汤水水的暖和。
大儿媳妇手脚麻利的煮了糊糊,熥了一盆子地瓜干,还炖了一大盆的白菜粉条子,当然,没有肉。
虽然家里头条件好,这会儿都杀年猪了,可是一家子才分那点肉,还得留着过年呢。
“奶,我爷啥时候回来啊?”
狗蛋闻着这饭香,有点饿了。这饭做好都好长时间了,那菜和饭都在锅里头热乎着,这怎么还不回来?
这事儿谁能知道?
大儿媳妇看看天,“娘,俺爹早上走的时候,说是回来吃饭的。”
她站在屋门口看着外头的雪,“照着这么下下去,这路可不好走。”
老太太收拾收拾了炕,卷好棉花放进炕头的木头箱子里,这才下了地。
自家院子里头铺了一地的白,这雪飘飘撒撒的,可是不小。
“没事,咱屯离着镇上才二里地,你爹就是两条腿走也就半拉钟头的就回来了。”
她看看桌上的座钟,十二点多了,确实是有点晚。
“奶,我都饿了,我爷咋还不回来呢?不会是搁镇上吃了吧?”
老太太摇摇头:“这天下个雪,不好走,回来的晚也正常。”
不过就是再不好走,也该回来了。难道是开会有啥事儿?
这一天天的革委会,到了年底净开会了,也不知道一天的哪那么些事儿!
到底是不放心,还是让老大去迎一迎吧。
“老大啊,老大?”
李卫国穿上军大衣,带好雷锋帽,一撩帘子从里屋出来。
“娘,我去迎一迎我爹去。”
老太太看看儿子穿的挺厚实,“去吧,路上看着点道。”
家里人惦记着,李老头没有心灵感应,一点没感觉出来。
他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来接自己了,这会儿正俩手揣袖桶里,迎着雪往家赶呢。
李卫国除了屯子走了能有一里多地,就看着自己爹倔哒倔哒的往家走。
“爹!”
李老头看看大儿子,“干啥?来接我啊?”
“爹,你咋弄到这时候呢?”
老李头伸出手摸了摸脸,“走吧,家去再说。”
李卫国看着爹的脸色,不像是有啥大事儿的样儿。
前几年形势不好,他们这波及的倒是不算大。
虽然也批斗也革命,但是他们镇上有军工企业,比起其他地方,倒还算安稳。
看样子跟批斗革命的没啥关系,要是跟这个有关系,他爹那脸得拉的老长了。
爷俩走路都走惯了,离得也近便,不多会儿就到了家。
老太太跟儿媳妇迎着俩人进了屋,拿着鸡毛掸子扫扫身上和帽子上的雪,这才收拾炕桌准备吃饭。
老爷子上炕坐炕头上暖和暖和,儿媳妇陈红英给他舀了一碗糊糊,“赶紧的,先喝点热乎的暖和暖和。”
老爷子接了过来。
饭做的时候还热乎,等的时候长,早就没什么热乎气了,陈红英怕饭凉了,锅底下又添了把火,不然这会儿哪有热乎饭。
吃着饭,七岁的小孙子就开始打听事儿了。
“爷爷,你咋这么晚回来呢?”他咬一口地瓜干,炫了一大口白菜粉条子,吭哧吭哧的咽下去,“我还心思着是不是开会管饭呢!”
老李头哼一声,“你一天的净想好事儿,还管饭,管的屁的饭。”
老头子叹口气。
“我今儿下班,搁革委会门口墙根底下捡了个大姑娘。”
老婆子一惊一乍的,“咋着?!”
儿媳妇跟儿子也是,这怎么好不好的,还在革委会门口捡个大姑娘?
“这姑娘哪的?怎么跑那地方去了?”
“那谁知道啊,”李老头嘟囔一句,“我这开完会,跟武装部那边的闲唠了两句磕,这不就走的晚了点,等我出来,就看着雪下的挺大的了。”
“那会儿开会的人走的差不多了,我这不就是出门往家走嘛,一出大门,我这么一甩头,就看着大门口那墙根底下有个人。歪在那不动弹,都快让雪埋上了。”
“都让雪埋上了,你咋看出来那地方有人的啊?”
小孙子问了关键点。
“我咋知道的,那姑娘穿着个大花棉袄,窝在那还挺扎眼的。”
李老头砸吧砸吧嘴,“不过那姑娘看着不像是咱这的人。”
“怎么说?”
“我看着她不认识。”
这话算是实话,老李家算是坐地户,这十里八村的,那个屯子没个亲戚的?基本上都认识,就算叫不上名,那也能看着眼熟。
“这姑娘,我打眼一瞅就没见过。”
“那她说她是哪来的不?”
老李头摇摇头,“说啥?那姑娘晕乎在那呢!这大冷的天,头上带着伤,我过去扒拉她那会儿,那脑袋上的血都结成块了。”
“妈呀,这咋还伤了呢?”
老婆子端着碗愣了一下。
“这大冷的天,可是遭罪了!”儿媳妇连连点头,对婆婆的话深表赞同。
“那这姑娘受着伤,还迷糊着,这咋整?”
“咋整,革委会那给送矿上医院去了。”
要不是折腾这一顿,他也不能到这会儿才回来。
“那,那这事儿……”大儿子想的更多些。
要知道,这会儿可不是他小时候那会儿,现在上哪都得有介绍信。
他爹说这姑娘不是他们这的,那一般不是。
“她身上没有啥介绍信的?”
“你别说,还真没有。
革委会找了个女护士跟着她换衣服,这姑娘除了身上穿的衣裳,啥都没有。”
这一下子,可真是断了线索了。
“革委会里头上班的,就没有一个认识的。”
“那,会不会是新来的知青啊?”
“啧,你见哪地方的大年根底下往外派知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