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喘息着,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我父亲曾在酒后与我说,谢大将军……功高盖主。西北大营的将士们,只知有谢将军,而不知有陛下您……父亲忧心忡忡,曾想上书提醒陛下,却被我劝阻了。我以为,只要我们姜家安分守己,便能相安无事。谁知……这竟成了催命符。”
这番话,她说得断断续续,真假参半。父亲确实表达过对谢家军功过盛的担忧,但绝没有“只知谢将军,不知陛下”这种诛心之言。这是她自己加上去的,最恶毒,也最有效的一句。
“你胡说!”谢蕴脸色铁青,立刻跪下,“陛下明鉴!此女妖言惑众,意在挑拨君臣,为其家族脱罪!其心可诛!”
姜雪宁没有看他,只是痴痴地望着景帝,眼中泪光闪烁,那是一种混杂着爱慕、绝望与忠诚的眼神。
“陛下,臣妾知道,您不会信的。贵妃娘娘身怀龙裔,谢将军手握重兵……而我姜家,有什么呢?臣妾以死明志,只求陛下一个‘信’字。”她说着,猛地看向墙上的血字,“臣妾窃听了不该听的秘密,是为‘窃’;而有人欲将这大好江山据为己有,是为‘国’。臣妾甘愿背负‘窃国’之罪,只求能为陛下……铲除心腹大患。臣妾……死而无憾。”
说完,她头一歪,彻底晕了过去。
整个大殿死一般的寂静。
一个疯女人的胡言乱语,本不足为信。可这番话,是由一个将死之人,用自己的血说出来的。她没有直接指控谢家谋逆,反而将所有罪名揽到自己身上,用一种自毁的方式,将最恶毒的怀疑,种进了帝王的心里。
“只知谢将军,不知有陛下……”
这句话,如同魔咒,在景帝脑中盘旋不去。他看着地上血人一样的姜雪宁,又看了一眼跪在地上、脸色发白的谢蕴。
帝王多疑,尤其猜忌手握兵权的武将。谢蕴在西北军中的威望,他比谁都清楚。过去,他视之为倚仗;可从这一刻起,这倚仗就变成了悬在他头顶的利剑。
谢含烟的局,天衣无缝,为的是扳倒姜家。
而姜雪宁的局,却更加狠毒下作,她用自己的命做赌注,赌的是帝王心中那永远无法根除的猜忌与恐惧。她要扳倒的,是整个谢氏一族!
“传太医!”景帝终于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务必保住她的性命。朕,还有话要问她。”
然后,他转向谢蕴,目光深沉如海:“谢将军,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谢蕴浑身一颤,他知道,从姜雪宁写下那六个血字开始,无论姜家最终如何,他谢家,已经被拖入了更危险的漩涡。帝王的信任一旦出现裂痕,便再也无法弥补。
那盆蛰伏的君子兰,亮出了它的毒刺;而这株被逼入绝境的菟丝花,却缠上了帝王之心,开出了最致命的、以血饲养的恶之花。
这场戏,远比谢含烟设想的,要精彩,也要……失控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