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林舟的策略：合法合规，釜底抽薪
林舟那句“非现金形式的奖励”，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切开了众人脑中那团乱麻。
办公室里所有人的思维，都从“如何堵住王二勇的铁锹”，瞬间跃迁到了一个全新的维度。
苏晓的眼睛亮了一下，她几乎是秒懂了林舟的意图。作为法律专家，她的大脑就像一台高速运转的服务器，瞬间检索并关联了相关的法条与判例。
“有。”苏晓的回答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她将笔记本电脑转过来，屏幕上已经不是刚才那些让人头疼的归属权争议，而是一份《关于对捐献重要文物者予以奖励的暂行办法》。
“国家鼓励公民将私人收藏的文物，尤其是具有重要历史、艺术、科学价值的文物捐献或上交国家。”苏晓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对于主动上交的行为，国家不仅会给予精神奖励，如颁发奖状、荣誉证书，还会给予适当的物质奖励。”
她顿了顿，特别强调了林舟问的那个关键点：“这个‘物质奖励’，在实践中是具有弹性的。除了现金补偿，还包括解决户口、安排工作、提供住房，甚至在评选荣誉市民、劳动模范等方面给予倾斜。这些，都属于‘非现金形式’的奖励范畴。核心原则是，既要表彰其爱国行为，又要让其生活得到实际改善，没有后顾之忧。”
这番话，如同一道光，照亮了整个死局。
秦峰脸上的焦灼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困惑与期待的复杂神情。他隐约抓到了什么，但那线头太细，他一时还理不清。
李瑞则靠在墙上，双手抱胸，嘴角翘起一个玩味的弧度。他看着林舟，眼神里写满了“我就知道你小子没憋好屁”的调侃。这路数太熟悉了，每次林舟要搞出大动静之前，都是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舟儿，你就别卖关子了。”李瑞忍不住开了口，“直接说吧，你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想让王二勇那小子主动把宝贝交出来，还高高兴兴地给我们送面锦旗？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林舟笑了笑，他拿起桌上的那只玻璃杯，杯中的茶叶已经完全沉到了底。
“我们当然不能指望他良心发现。”林舟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秦峰身上，“秦县长，你现在最担心的是什么？”
秦峰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回答：“担心项目拖延，担心文物被盗，担心事情闹大，我们陷入被动……”
“归根结底，是担心这件事的主动权，不在我们手里。”林舟一语道破。
“王家的主动权，来自于一个‘秘密’。他们认为，只要他们不说，谁都不知道地下有东西。所以他们敢漫天要价，敢铤而走险，因为他们觉得，最坏的结果不过是拆迁款谈不拢，他们还有一条挖宝翻身的后路。”
林舟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远处那栋在暮色中愈发显得孤单的小楼。
“所以，我们的策略，不是去抢他手里的那张底牌，而是要告诉所有人，他这张底牌是什么。”
他转过身，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我们要做的，就是把这个‘秘密’，变成一个‘公开的事实’。但这个事实，不能由我们揭开，更不能由王家揭开。必须由一个更权威、更专业、更不容置疑的第三方来揭开。”
办公室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林舟的思路牢牢吸引。
“这个第三方，就是省文物局。”林舟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我现在就给省文物局打电话，通报情况。”
“什么？”秦峰刚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他几乎是本能地反对，“林组长，这怎么行！我们现在什么证据都没有，就是一些传闻。贸然上报，这不是自找麻烦吗？万一省里派人来了，结果什么都没挖到，我们红山县的脸往哪儿搁？这是谎报军情！”
“老秦，你还没听明白吗？”李瑞在一旁都替他着急，“谁说要报‘军情’了？舟儿的意思，是报‘险情’！”
李瑞走到秦峰身边，哥俩好地搂住他的肩膀：“你听我给你翻译翻译。电话打过去，我们不说‘王家地下有古董’，我们说‘工业园区b区地块，在施工前的地质勘探和文史调研中，发现当地流传着关于清末晋商王景福埋藏宝藏的传说。为保护可能存在的历史文物，避免在施工中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特向省文物局进行汇报，请求专家指导’。”
李瑞绘声绘色地模仿着汇报的口气，而后一拍秦峰的肩膀：“听见没？这里面有一个字提到王二勇要偷挖吗？有一个字确定下面一定有东西吗？没有！我们这是什么？这是对历史负责，对文化遗产负责！这是功劳，不是麻烦！就算最后挖出来是两块破瓦片，那也是我们工作严谨细致的表现。省里只会表扬我们有文物保护意识，怎么可能批评我们？”
这番话，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秦僧脑子里那把生了锈的锁。他呆呆地看着李瑞，又看看林舟，嘴巴张了张，脸上的表情从紧张，到错愕，再到恍然大悟，最后化作一抹苦笑。
他明白了。
林舟这一招，根本不是硬碰硬，这是釜底抽薪，而且是借刀杀人。
他们不出面，让省文物局出面。
一旦省文物局的专家组开着车，带着设备，出现在王家大门口，整个事件的性质就全变了。
王二勇面对的，将不再是跟他扯皮的拆迁办，而是代表国家的权威机构。他那个“一夜暴富”的美梦，会瞬间被现实击得粉碎。他藏在心底的那个秘密，将暴露在阳光之下，变成一个烫手山芋。
到时候，他手里的那些铁锹和撬棍，将不再是挖宝的工具，而是盗掘古文物的铁证。
他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在专家的注视下，眼睁睁看着“祖产”被挖走，自己可能什么都得不到；要么，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主动配合，将文物“上交”国家，来换取苏晓刚才所说的那些“非现金形式的奖励”。
比如，一个“保护国家文物先进个人”的荣誉称号，一套县城里的安置房，一个让他儿子能糊口的工作岗位，以及最重要的——免于被追究法律责任。
相比于那个遥不可及、且风险巨大的“一个亿”，这些看得见摸得着的好处，对于已经被逼到绝路的王家人来说，哪一个更有吸引力？
答案不言而喻。
“高，实在是高。”秦峰由衷地感叹，他看着林舟，眼神里已经满是敬佩。这个年轻人，总是能用最合法合规的手段，达到最雷霆万钧的效果。
马叔一直没说话，只是在李瑞“翻译”完之后，端起茶缸，满意地喝了一大口，滚烫的茶水让他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这才是做事的阳谋正道。
林舟没有再耽搁，他回到办公桌前，拿起内部通讯录，找到了省文物局办公室的电话。
在拨号之前，他看了一眼窗外。天色已经完全黑了，狂风卷着沙尘，拍打着窗户，发出呜呜的声响。
“老秦，停电的计划照旧。”林舟的声音很平静，“理由不变，就说是大风天气，线路检修，确保安全。我们需要给省局的同志们，争取一点赶路的时间。”
“明白！”秦峰这次回答得斩钉截铁。
电话接通了，那头传来一个公式化的女声：“您好，这里是省文物局。”
“您好，我找一下你们保护处的赵文博处长。”林舟报出了一个名字。
秦峰和李瑞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林舟在省里的关系网，似乎比他们想象的要深。
电话被转接过去，很快，一个沉稳的男中音响起：“你好，我是赵文博。”
“赵处长，您好，我是林舟。”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声音热情了不少：“林舟？发改委的那个林舟？我听老孙提过你，说你是他们委里最厉害的笔杆子。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是不是又有什么宏伟规划，需要我们文物部门配合了？”
“赵处长您过奖了。”林舟的语气不卑不亢，透着一种公事公办的严谨，“这次给您打电话，是向您汇报一个紧急情况。我们正在红山县推进一个工业园区项目，在对b区地块进行前期勘探时，发现了一个可能与重要文物相关的线索。”
他将李瑞刚才那套说辞，用更精炼、更专业的语言复述了一遍，重点强调了“清末晋商”、“民间传说”、“施工在即”、“存在损毁风险”这几个关键词。
电话那头的赵文博，呼吸声明显变重了。他是一个典型的学者型官员，对文物保护有着近乎偏执的热情。
“王景福……”赵文博念叨着这个名字，“这个名字我好像在一些地方志的札记里见过……你们现在能确定具体位置吗？”
“可以确定，就在红山县工业园区规划的b区地块，一户王姓居民的老宅。”林舟回答。
“你们做得很好！”赵文博的语气变得异常严肃，“对潜在的文物点保持警惕，这是大功一件！林舟同志，我代表省文物局感谢你们认真负责的工作态度。”
他话锋一转，声音里透出不容置疑的决断力：“这件事非同小可。你们现在要做的，是立刻封锁现场，在确保人员安全的前提下，以线路检修为名，清空周围五百米范围内的所有无关人员。记住，是所有人！”
“在我们的专家组到达之前，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靠近那栋老宅！”
赵文博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我马上组织专家连夜出发，预计三个小时内到达红山县。你们县里，派人到高速路口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