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情报捕捉，尚书的压力来源
暖阁内，尚书夫人压抑的啜泣声，像细密的雨丝，敲打在柳惊鸿心湖的冰面上，却激不起半点涟漪。
湖面之下，是极速运转的寒冰齿轮。“火凤仓”、“盘蛇谷”，这两个从妇人哽咽中泄露出的名字，如同两把钥匙，瞬间解锁了北国密信中那段含糊不清的指令。
原来所谓的“关隘漏洞”，并非天灾，而是人祸。
柳惊鸿端着茶杯的手纹丝不动，连指尖的温度都没有丝毫变化。她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完美地掩饰了那双眼睛里一闪而过的、猎人发现猎物踪迹时的锐利光芒。
她没有去追问那两个地名，那会显得刻意。她只是将茶杯轻轻放回桌上，然后伸出手，温柔地覆在尚书夫人因激动而冰凉的手背上。
“夫人，看你，都说成小花猫了。”她的声音放得极轻，带着一丝嗔怪，像是在安抚一个受了委屈的妹妹，“快别哭了，仔细伤了眼睛。咱们女人啊，就是心软，见不得这些打打杀杀的。”
她抽过自己的手帕，不是递过去，而是亲手为尚书夫人拭去脸颊上的泪痕。这个动作充满了亲昵和不容置疑的体贴，让尚书夫人下意识地停止了哭泣，只剩下微微的抽噎。
“男人在外面顶天立地，咱们在家里，能做的，也就是帮他们把这后院的天给撑住了。”柳惊鸿一边说，一边重新为她续了半杯热茶，“尚书大人是国之栋梁，心里装的是家国天下。他不说，不代表他心里不苦。咱们做妻子的，不懂那些朝堂纷争，但能看懂他紧锁的眉头，能听懂他夜里的叹息。”
这番话，句句都说在了尚书夫人的心坎里。她怔怔地看着柳惊鸿，眼神里满是感激与认同。是啊，她不懂什么西境东境，不懂什么奇谋诡计，她只知道，她的丈夫，那个平日里不苟言笑、威严如山的男人，最近瘦了，睡不着了。
“妹妹说的是。”尚书夫人用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说道，情绪渐渐平复下来，“我就是……就是干着急，却什么忙也帮不上。”
“谁说帮不上？”柳惊鸿笑了，那笑容温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天气转凉了，咱们多为他备一件厚实的披风；他心烦意乱时，咱们就默默炖一盅安神的汤。这些虽是小事，却能让他知道，这府里，永远有盏灯为他亮着，有碗热汤为他温着。这比什么都强。”
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道：“我们家王爷，前些日子也为边境的军报烦心。我也不懂，就学着厨房炖了锅百合莲子羹，他嘴上不说，可我看他那晚睡得都安稳些。改明儿，我让绿萼把方子给夫人的丫鬟送来，夫人也给尚书大人炖一碗尝尝？就当，是咱们姐妹俩，在后方尽的一点心意。”
这番话，将她彻底从一个“探听者”的位置，拉到了“分忧者”的阵营。尚书夫人被她这份体贴周到彻底打动，心中最后一丝防备也烟消云散。
“好妹妹，你真是有心了。”她紧紧握住柳惊鸿的手，仿佛握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柳惊鸿见火候已到，再待下去，过犹不及。她又陪着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家常，便起身告辞。
尚书夫人坚持将她送到二门外，看着柳惊鸿的马车走远，还站在原地，久久没有离去。她身边的贴身嬷嬷扶着她，低声道：“夫人，这位七王妃，倒真是个实心人。”
尚书夫人点了点头，长叹一声：“是啊，在这京城里，能说上几句体己话的人，不多了。”
……
马车缓缓驶离尚书府，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规律的“咕噜”声。
车厢内，方才还一脸温婉和煦的柳惊鸿，此刻面沉如水。她靠在软垫上，闭着双眼，那张绝美的脸上，再无半分笑意，只剩下冰冷的肃杀。
绿萼坐在对面，大气都不敢出。她看着自家小姐，只觉得车厢里的温度都降了几分。方才在尚书府暖阁里那个言笑晏晏、善解人意的王妃，仿佛只是一个幻影。现在这个，才是她熟悉的，那个在将军府里杀伐果断、眼神能将人冻僵的小姐。
柳惊鸿没有说话，她在脑海中，将方才与尚书夫人的一言一语，一个表情，一声叹息，全部重新过滤了一遍。
信息量巨大。
一，南国朝堂并非铁板一块。有一股势力，正在推动一个被兵部尚书认定为“死局”的军事计划。
二，这个计划的核心，是在西境佯攻，引诱北国主力，但这在尚书看来，是拿数万将士的性命去填一个无底洞。
三，尚书的压力，主要来源于内部。他因为反对这个计划，被同僚攻讦为“畏战怯懦”，政治处境岌岌可危。他不是怕打仗，他是怕自己的兵，死在自己人的算计里。
四，“火凤仓”和“盘蛇谷”，这两个西境的军粮储备重地，是尚书日夜忧思的关键。这说明，它们很可能就是那个“死局”计划中的重要棋子，甚至是……诱饵。
柳惊鸿的脑中，一张巨大的情报网络图谱正在飞速构建。
北国组织让她确认的“关隘漏洞”，恐怕根本不是南国军防的疏忽，而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那个在朝堂上提出“奇策”的人，以及附议他的那些朝臣，他们才是这个陷阱的真正设计者。
他们的目的，或许是为了用一场惨烈的“胜利”来捞取政治资本，又或许，是为了借北国的手，除掉兵部尚书这个政敌。
甚至……柳惊鸿的眼睫毛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有没有可能，这股势力中，有“自己人”？
一个更加大胆、也更加阴冷的猜测浮上心头。
北国高层，是否也知道这是一个陷阱？他们让她来确认“漏洞”，是真的希望她找到一个进攻的突破口，还是……希望她成为推动这个陷阱发动、让南北两国数万将士一同陪葬的，那只手？
一瞬间，柳惊鸿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比冬日的寒风更加刺骨。
她一直以为，她的任务是为北国窃取情报，赢得战争。可如果，战争本身就是某些人棋盘上的一枚棋子，那她这个特工，又算什么？
“小姐，您……您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绿萼看着柳惊鸿越来越苍白的脸，终于忍不住小声问道，“是不是那尚书夫人，说什么不中听的话了？”
柳惊鸿缓缓睁开眼，那双黑沉的眸子里，已经不见了方才的惊涛骇浪，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不，”她轻轻吐出两个字，“她说的，很中听。”
何止是中听，简直是天籁之音。
它让她看清了这盘棋局的全貌。兵部尚书，这个原本只是她任务清单上的一个名字，一个需要被攻克的目标，此刻，在他的身份之上，又多了一重属性——棋子。
一个被朝堂内斗逼到悬崖边，随时可能被牺牲掉的，有利用价值的棋子。
柳惊鸿的嘴角，慢慢勾起一个冰冷的，甚至带着几分残忍的弧度。
她知道兵部尚书的压力来源了。
那压力不是来自北国的千军万马，而是来自南国朝堂之上，那些同僚们递过来的，淬了毒的刀子。
一把刀，逼着他去死。
而这把刀，对她柳惊鸿来说，却是撬开尚书府所有秘密的，最好的钥匙。
马车在此时，恰好停在了七王府的门前。
柳惊鸿掀开车帘，看着那块“七王府”的烫金牌匾，眼神幽深。
她忽然觉得，这盘棋，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要想在这盘棋里活下去，甚至成为执棋者，光靠偷一份地图，是远远不够的。
她需要一个盟友。
一个身居高位，手握重兵，却又走投无路、急需外援的盟友。
比如，那位彻夜难眠的……兵部尚书大人。
一个疯狂的计划，在她心中悄然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