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新管家上任，王府的掌控
那串黄铜钥匙躺在柳惊鸿的掌心，冰冷，沉重。每一枚钥匙都对应着王府的一处命脉——库房、账房、地契、奴仆的身契……这重量，远不止几两黄铜。
她从书房出来，青锋依旧像尊门神般守在外面，见她出来，只是微微颔首，便再无多余的动作。
柳惊鸿没有立刻回自己的院子，而是沿着抄手游廊，慢慢地走着。夜色已深，廊下的灯笼投下长长的影子，将她的身影拉得忽明忽暗。
萧夜澜，这个男人比她预想的还要深沉。他不是在考验她的忠心，他是在利用她的刀锋。他将这王府内宅的至高权力交到她手上，就像将一把开了刃的刀柄递给她，然后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会用这把刀来削水果，还是会用它来割断他人的喉咙。
他甚至懒得掩饰自己的意图。他知道福伯是太子的人，却留了十二年，只为看清绳子那头牵着谁。如今，她斩断了这条绳子，他非但没有动怒，反而将另一条更粗的绳索，套在了她的脖子上。
这串钥匙，是权力，也是枷锁。
她回到偏院时，绿萼正焦急地在门口张望，一见她的身影，立刻提着裙子迎了上来。“小姐，您可算回来了！王爷他……没为难您吧？”
柳惊鸿没有回答，只是摊开手掌，将那串钥匙展现在绿萼面前。
灯笼的光晕下，黄铜钥匙泛着幽暗的光。绿萼的眼睛瞬间瞪圆了，她捂住嘴，好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声惊呼：“这……这不是福伯掌管的总库钥匙吗？！”
“从今天起，归我了。”柳惊鸿的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她绕过目瞪口呆的绿萼，走进屋里，将钥匙随手扔在桌上，发出一连串清脆又沉闷的撞击声。
绿萼跟进来，看着桌上的钥匙，又看看自家小姐平静的侧脸，激动得脸颊通红：“小姐！这下好了！看以后府里还有谁敢不把您放在眼里！这……这简直是一步登天啊！”
柳惊鸿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已经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他给的，总有一天要连本带利地讨回去。”
绿萼的兴奋劲儿被她这句话浇熄了一半，她似懂非懂地看着柳惊鸿，只觉得自家小姐的心思，像这窗外的夜色，越来越看不透了。
第二天，王府上下都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气氛。总管家福伯倒了，一夜之间，这个在王府呼风唤雨了十二年的人物，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没人知道他被关在了哪里，也没人敢问。
所有人都在观望，等着看这位新晋的掌权王妃，会将屠刀后的第一把火，烧向何方。那些平日里与福伯走得近的管事们，更是个个如履薄冰，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
然而，柳惊鸿却一整天都没有动静。她既没有提拔新人，也没有召见旧人，只是让绿萼传话出去，将府里所有管事、领班，以及各院稍有头脸的仆妇的履历名册，都送到了她院里。
整整一天，她都在看那些名册。
傍晚时分，她终于有了动作。她没有召见任何一位热门的“候选人”，而是点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名字——陈四。
陈四是王府管理杂物库房的管事，一个年近四十，其貌不扬的男人。他为人木讷，不善言辞，在府里干了快十年，因为不会阿谀奉承，始终在杂物库房那种没什么油水的地方待着，几乎没什么存在感。
当传话的仆人找到他时，他正拿着刷子，一点点地清理着库房里落了灰的旧家具，听到王妃传召，他第一反应是自己哪里做错了事。
他忐忑不安地来到偏院，一进门就看到柳惊鸿正坐在树下的石桌旁。桌上没有账本，只有一盘下了一半的棋。
“你就是陈四？”柳惊鸿抬眼看他。
“小……小人陈四，给王妃请安。”他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柳惊鸿没让他起身，只是指了指旁边一个有些破损的木凳腿，问道：“这凳子是紫檀木的，腿断了一截，若让你修，你打算如何修？”
陈四愣住了，他以为王妃会问些账目、人事之类的大问题，怎么也没想到是问这个。他看了一眼那凳腿，几乎是本能地回答：“回王妃，这紫檀木金贵，不能用寻常木料拼接，否则冷热交替，接缝处必会开裂。小人会去找一块颜色、纹理相近的老紫檀料，用榫卯结构接上，再用鱼鳔胶粘合，细细打磨，保证天衣无缝，看不出修补的痕迹。”
他说得又快又细，完全是工匠的口吻，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低下头：“小人……小人胡言乱语。”
“不，你说的很好。”柳惊鸿拿起一颗白子，轻轻落在棋盘上，“府里的总管家之位空着，从今天起，你来做。”
陈四猛地抬起头，脸上满是不可思议，他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话来：“王……王妃，小人……小人愚钝，担不起这个……”
“我不用你担。”柳惊鸿打断他，“我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你只需像修那条凳子腿一样，把府里的事，一件件给我理顺了，把那些蛀虫留下的窟窿，一个个给我补上。你，能做到吗？”
她的目光很静，却像一把锥子，直直地扎进陈四的心里。陈四看着她，忽然觉得，这位传闻中疯疯癫癫的王妃，比他见过的任何人都更清醒。他心中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激动，这个在底层被压了十年，一身本事无处施展的男人，在这一刻，仿佛看到了光。
他“噗通”一声跪了下去，这一次，不再是紧张，而是决然。
“小人，愿为王妃效犬马之劳！”
柳惊鸿的“培训”简单粗暴。她将陈四带进账房，指着福伯留下的那些旧账册，只说了一句话：“三天之内，把这些东西都给我烧了。”
在陈四震惊的目光中，她拿出几本崭新的册子。
“从今天起，府里所有的进出项，都用新法子记。”柳惊鸿拿起笔，在纸上画了几个简单的表格，“我管这叫‘复式记账法’。每一笔银子，有来处，就必有去处。比如，采买处从库房支银十两，你就得在库房账下记‘出银十两’，在采买账下记‘入银十两’。月底核算，所有账目下的出入总和，必须相等。若是不等……”
她顿了顿，声音冷了三分：“那就不是账出了问题，是人出了问题。”
陈四本就对数字敏感，他看着纸上那清晰的逻辑，越看越心惊，越看眼睛越亮。这法子，简直是滴水不漏！任何一笔钱的流动都清清楚楚，想要在里面做手脚，难如登天。
“王妃……您真是……神人！”他由衷地感叹。
“我不是神人，我只是讨厌麻烦。”柳惊鸿将笔递给他，“这王府，以后就是你的。我只有一个要求，账目上，不许错一个铜板。若有你拿不准的事，直接来问我。除了王爷，你谁的脸色都不用看。”
陈四握着那支笔，手在微微颤抖。他知道，他接过的，是他后半生的前程。
新官上任三把火。陈四的第一把火，就烧得整个王府的下人叫苦不迭。
他严格执行柳惊鸿的复式记账法，每日盘点，每晚对账。第一天，厨房一个负责打下手的婆子，照旧想从油罐里偷舀一勺油带回家，结果晚上对账时，陈四立刻发现了油料的损耗与用量对不上。
他什么都没说，第二天一早，那个婆子就被调去刷恭房了，一个月。
杀鸡儆猴，效果显着。
府里的风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变。没人敢再偷奸耍滑，没人敢再虚报冒领。因为他们发现，在陈四那个神神叨叨的账本面前，任何手脚都无所遁形。王府的各项开支，竟在短短半个月内，下降了三成。
下人们对柳惊鸿的情感，也从单纯的恐惧，变成了一种混杂着敬畏的复杂情绪。这位王妃手段狠，但规矩也明。只要你安分守己，她甚至比福伯在时更宽厚，月钱一文不少，还添了些肉食。可你要是敢伸手，那下场比福伯好不到哪去。
偏院里，绿萼一边给柳惊鸿捶着肩，一边眉飞色舞地汇报着府里的新气象。
“小姐，您是没瞧见，现在那些管事妈妈们，看见陈管家比看见财神爷还恭敬！府里的人都说，现在咱们王府，不是王爷说了算，也不是您说了算，是陈管家手里的那把算盘说了算！”
柳惊鸿闭着眼，唇角难得地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
很好。基础已经打牢，这个王府，终于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堡垒。她的根，算是初步扎下了。
她睁开眼，示意绿萼停下，自己则走到书桌前，翻开了陈四今日刚呈上来的账册。她看得极快，一目十行，手指在那些清晰的条目上飞速滑过。
忽然，她的手指停在了一处。
那是一笔每月都会支出的固定款项，名目是“为王爷采买珍稀药材”，收款方是京城南街的一家名为“济世堂”的药铺。金额不大，每月固定五十两。
在福伯的旧账里，这笔款项混在一堆杂项里，毫不起眼。但在陈四清晰的复式账目下，每一笔固定的大额支出都单独列了出来，这笔款项便显得格外清晰。
柳惊鸿的指尖，在那“济世堂”三个字上，轻轻敲了敲。
萧夜澜的双腿早已被太医断言药石无医，这些年，他几乎不喝汤药。那么，这每月五十两银子的“珍稀药材”，是买给谁的？又或者，这根本就不是药材？
一个掌管着南国暗卫“惊蛰”的残王，一个每月固定流向府外的款项，一个不起眼的药铺。
柳惊鸿的眼中，闪过一丝猎手发现猎物踪迹时的光芒。
她合上账册，看来，是时候出去走走了。渗透户部是任务，但摸清自己这位“丈夫”的底牌，同样重要。或许，还能从这间小小的药铺里，找到一些意想不到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