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拂过庭院，卷起几片枯叶，在廊下的灯笼光影里打着旋儿。
柳惊鸿的脚步很稳，每一步都踩得不疾不徐。从王府大门到主院书房的这段路，她走过无数次，却从未像今夜这般，觉得脚下的青石板如此冰冷，前方的灯火如此灼人。
那扇窗纸上的人影，一动不动，像一座亘古不变的孤山，沉默地等待着。
她知道，他也在等她。
绿萼跟在身后，手心里全是汗，连带着扶着柳惊鸿的手臂都有些微颤。她能感觉到，自家小姐的身体虽然放松，但那股无形的、紧绷的气场，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凛冽。
“小姐，王爷他……”绿萼小声开口，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在外面候着。”柳惊鸿的声音很平，听不出任何情绪。
绿萼不敢再多言，乖乖地停在了书房门口的廊下。
柳惊鸿理了理衣袖，脸上浮现出一抹恰到好处的、带着几分归家倦意的浅笑。她推开门，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打破了书房内的死寂。
屋内的暖意混合着淡淡的墨香扑面而来。
萧夜澜坐在轮椅上，背对着门口，正对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他没有回头，仿佛早已知晓来人是谁。桌案上的烛火跳动，将他宽阔的背影拉得很长，投在地面上，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孤寂。
“回来了。”他的声音响起，平淡得像在问一句“天晴了”。
“嗯，回来了。”柳惊鸿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夜风，也隔绝了绿萼担忧的视线。
她走到桌案旁，很自然地拿起桌上的小银剪，剪去一截烧得过长的烛芯。火苗“噗”地一跳，光芒顿时明亮了几分，将他轮椅的影子照得更加清晰。
“赵侍郎府上的茶点，味道倒是不错。”她像是闲聊家常，语气轻松。
萧夜澜终于转动轮椅，面向了她。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在烛光下，像是两口幽深的古井，不起半点波澜。
“哦？看来，赵大人招待得甚是周到。”
“那是自然，”柳惊鸿将银剪放回原处，指尖不经意地拂过一本摊开的书卷，“惊鸿今日运气好，投其所好，送的礼正合赵大人的心意。赵大人引为知己，非要留我多说了会话。”
她将“知己”二字咬得略重，带着几分小小的得意，像一个向丈夫炫耀自己社交成果的寻常妻子。
萧夜澜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没有错过她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他沉默了片刻，修长的手指在轮椅的扶手上轻轻敲击着，一下，又一下，节奏缓慢而沉闷，敲在柳惊鸿的心上。
“赵清平此人，是出了名的古板固执，油盐不进。本王倒有些好奇，你送了什么，能让他引你为‘知己’？”
来了。
柳惊鸿心中了然，面上却是一派天真烂漫：“也不是什么稀罕物。就是一卷前朝书法大家孙过庭的《书谱》残卷。说来也巧，那残卷恰好能补全赵大人珍藏的一本孤本。大人激动得当场就差点落了泪，非说我是他的忘年之交。”
她描述得绘声绘色，连赵清平当时的激动神情都模仿得惟妙惟肖，仿佛她真的只是一个误打误撞、讨了长辈欢心的幸运儿。
这番说辞，天衣无缝。她确实送了礼，赵清平也确实是爱书如命之人，这一切都合情合理。
萧夜澜静静地听着，脸上的神情依旧没有变化。他只是端起手边的茶杯，杯盖与杯身轻轻一碰，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