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管事面面相觑，眼神里充满了骇然。他们听明白了，王妃这是在指责福管家，账目不清，混淆名目！
福伯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怎么也想不到，柳惊鸿竟然能在堆积如山的、时隔一年的两本旧账里，找出这样两条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记录，并将它们联系在一起！
这需要何等恐怖的记忆力和洞察力！
“这……这……”福伯的嘴唇哆嗦着，脑子里一片空白，“许……许是底下人记错了，老奴……老奴一时不察……”
“一时不察？”柳惊鸿收起了笑容，声音陡然转冷，“福管家，王府上下，一应开支，哪一笔不是经你的手批复的？底下人会记错，难道你这双眼，也会看错吗？”
她“啪”的一声合上账册，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三百两的花肥，二百两的石头，名目不清，用途不明！这还只是我随手翻看的两本陈年旧账里的一处疑点，天知道，那些被王爷拿走的、更要紧的账册里，还藏着多少这样‘一时不察’的糊涂账！”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如刀，戳在福伯的心窝上。
福伯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想反驳，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能说什么？说自己真的老眼昏花了？那他这个总管家的位置也别想坐了。说这是王爷默许的？他更不敢。
他被柳惊鸿逼进了一个死胡同。
柳惊鸿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她转向旁边那几个已经吓傻了的管事，厉声说道：“你们都听见了？这就是我们王府的大管家！一本账，两种记法，拿王府的银子当泥沙，拿王爷和我们当傻子糊弄！如此玩忽职守，纲纪何在？”
那几个管事被她一喝，吓得“噗通”一声齐齐跪了下去，头埋得低低的，不敢说话。
福伯的身体晃了晃，撑在桌沿的手都在发抖。
完了。
他几十年的威信，在这一刻，被这个疯女人当着所有人的面，撕得粉碎。
“王妃……老奴……老奴知错了……”福伯的声音嘶哑干涩，他终于低下了那颗高傲了几十年的头颅。
“知错？”柳惊鸿冷笑一声，“福管家，你错在哪里了？”
福伯屈辱地闭上眼，艰难地吐出几个字：“老奴……治下不严，账目疏漏，请王妃责罚。”
他只承认管理失职，绝不承认贪墨。
柳惊鸿要的就是这句话。她并不想真的扳倒福伯，那会引起王府剧烈的动荡，也会让萧夜澜对自己产生更深的忌惮。她要的，只是一个收回权力的由头。
“责罚？”柳惊鸿踱了两步，叹了口气，语气忽然又缓和了下来，仿佛变了个人似的，“福管家言重了。您跟着王爷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想来是王府事务繁杂，您一个人操劳，年纪大了，精力不济，才出了这样的纰漏。”
她这番话，让福伯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错愕。
只听柳惊鸿继续用一种体恤下属的口吻说道：“这样吧，为了给福管家分忧，也免得日后再出什么‘药石’、‘黑山石’分不清的笑话。从今日起，凡是与后院、花园、药房相关的采买支用，就由我来代为过目审批吧。”
她顿了顿，看向福伯，脸上带着关切的微笑：“如此一来，您身上的担子轻了，也能多些精力去管好其他要务。福管家，你看如何？”
福伯张着嘴，像一条离了水的鱼。
他能如何？他能说不吗？
柳惊鸿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给他留足了“年老体衰、精力不济”的台阶。他若再拒绝，就是明摆着告诉所有人，他就是不想放权，那账目不清的罪名，可就坐得更实了。
这一手，打一巴掌，再给一颗甜枣，简直是杀人不见血！
“老奴……遵命。”福-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只觉得喉咙里一阵腥甜。
“这就对了。”柳惊鸿满意地点点头，“时辰不早了，福管家也累了一晚，早些回去歇着吧。明日一早，记得把相关账目和印信，送到清秋院来。”
说完，她看也不看福伯那张死灰般的脸，转身带着绿萼，施施然地离开了。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厅内压抑的气氛才稍稍松动。几个跪着的管事，你看我，我看你，眼神里只剩下深深的恐惧和敬畏。
这位王妃，哪里是疯子。
她的心思，比最深的海还要难测；她的手段，比最利的刀还要伤人。
福伯撑着桌子，缓缓地坐倒在椅子上，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连一丝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而另一边，竹影轩的书房里，灯火通明。
萧夜澜坐在轮椅上，静静地听着暗卫的汇报。
“……王妃以账目不清为由，当众训斥了福管家，并收回了后院、花园、药房三处的采买审批权。福管家……全程无力反驳。”
汇报完毕，暗卫悄无声息地退下。
萧夜澜拿起桌上一枚雕刻了一半的木鸟，用刻刀轻轻刮下一片木屑。他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却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兴味。
后院、花园、药房……
她拿走的，不多不少，正好是这三处。
这个女人，她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无比明确。她不是在夺权，她是在调查。
调查那个被废弃的花圃，调查他身上的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