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臂创口处喷涌的黑气,如同滚烫沥青混合着活物的惨号,疯狂缠绕、翻涌,凝成一只只残缺扭曲的鬼爪虚影,拼命撕扯着空气,试图钻回摸金祖师仍在剧烈痉挛的残躯。每一次不自然的抽搐,都挤出更多粘稠、散发刺鼻焦糊恶臭的黑油,将身下焦黑的祭台残石“滋滋”作响地腐蚀出蜂窝状的坑洼。他仅剩的一只眼,浑浊的底色下忽地挣扎出一丝微弱清明,喉间发出“嗬…嗬…”破碎嘶哑的气音,仿佛沉入深潭即将溺毙之人最后徒劳的探手。
这丝微弱的清明,如同投入热油的火星!
“吼——!!邪魔!!!拿命来!!”
一声震得残垣簌簌落尘的狂吼炸开,如同受伤濒死的洪荒猛兽!身量最为魁伟、筋肉虬结的卸岭祖师雷虎,双眼赤红如血!目睹生死兄弟在眼前扭曲崩溃、道果尽毁、化作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什么结义情谊,什么四门同契,全数被滔天怒火和痛彻心扉的背叛感焚成了灰烬!那绝不是他的兄弟!那只是一具被邪祟占据驱使的躯壳!
他根本顾不上丈远处他那柄嵌入石基的沉重巨斧!蒲扇般的大手青筋暴突,指骨捏得爆响,古铜色的小臂肌肉刹那间膨胀鼓动,宛如虬龙盘绕!一拳!凝聚了毕生搬山卸岭、开山断岳的狂暴力量!拳锋未至,那搅动空气发出的低沉爆鸣已先一步撕裂了浓稠的黑雾与绝望的沉寂!整个人化身为失控的山峦怒撞,裹挟着摧山撼岳的惨烈意志,狂暴地扑向地上濒死扭动的摸金祖师!目标清晰冷酷——那污秽黑气喷涌的创口根源!他要一拳将这可憎的源头连同这腐化的躯壳,彻底砸入无间地狱!
“雷虎——!住手!魂识未灭!非他本愿!!!”
陈远山撕心裂肺的吼声撕裂了拳风的呼啸,因强压重伤与催逼魂元而嘶哑得如同生锈铁片刮擦!作为离得最近、精研魂灵之道的发丘宗主,他看得分明!那断臂者眼中挣扎闪现的痛苦清明,绝非虚假!那是他们兄弟朱武残留的最后真灵!在无尽魔染的黑暗中撕心裂肺的呐喊!他身上的星纹道袍血迹斑斑,面色蜡金如朽木,嘴角血痕殷然未干。他强压下翻涌的内腑,袖中指尖沾着最后一丝本命灵血,凌空疾点,一道“清微守心”的赤金法印迅速勾勒成型,直取朱武心口要害——非为伤敌,只为镇魂!
“滚开!莫要被邪魔蒙蔽!”雷虎雷霆般的怒喝带着无边狂躁,那足以开山破岳的一拳因陈远山的舍身横拦而被迫偏离,擦着他的道袍狠狠砸在两人身旁焦黑的地面上!轰隆!碎石混杂着魔染黑液如雨飞溅!这股惊天动地的力量被强行扭偏,反噬的拳劲与淤积心头的怒恨交织,让雷虎更是气血逆冲,双目赤芒暴涨!“他已非人!留必为祸!你也要入魔不成?!”近乎失去理智的咆哮声中,他那铁塔般的身躯猛地一个旋身巨转,粗壮如檩木的左臂借着回旋之势,带着比先前更猛烈的罡风,犹如一条狂舞的玄铁巨鞭,横扫向陈远山的腰肋!目标明确——将他彻底扫开!
就在这力量激荡、心神激荡到顶点的混乱刹那——
嗤——!
一道细如牛毛、色泽凝练如深渊劫泥的乌光,无声无息,自祭台后方一处被狂暴能量震得崩塌的阴影深处电射而出!
时机!刁钻如毒蛇择人而噬!它精准地利用了雷虎那横扫千军的一臂掀起的混乱气流和漫天飞溅的魔气黑液,完美地隐匿其中!速度快得超出目力捕捉!诡计毒辣!直指陈远山因强行画符、又猝然遭受巨力冲击而无法兼顾、防御最为薄弱的——后心命门!
更令人头皮炸裂的是,那乌光所过之处,空气中弥漫的、被魔染朱武邪气浸透的污秽黑雾竟如同沸汤泼雪般“嗤嗤”融化消散!阴冷蚀魂!锁定生机!正是邪道至宝——九幽锁魂钉!
陈远山心神巨震,他感知到了那附骨之蛆般锁定魂魄的极致阴寒!后心汗毛倒竖!但在这一刻,他绝大部分心魂被那未完成的镇魂法印牵引,强撑着抵抗身前雷虎失控的罡风,体内灵元正因对抗先前魔气冲击而紊乱不堪!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迫近!
电光石火!千钧一发!
无数次生死历练磨砺出的本能终于压倒了伤势与灵元紊乱!陈远山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暴喝!强行扭动几近僵硬的腰身,体内仅存的清明魂力孤注一掷地驱动身体向后侧倒仰!那未完成的“清微守心”赤金法印被他顺势带向身后,以神御印,仓促格挡!
呜嗡——噗!
金光与乌芒剧烈对撞!两股性质截然相克的能量爆发出刺耳的尖啸和一片扭曲的黯芒!赤金法印光芒狂闪,竭力抵挡!但那九幽锁魂钉的阴邪歹毒远超预想!法印核心的符咒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污染、黯淡、瓦解!虽勉强将凝练的钉头撞歪了毫厘,但残余的乌芒劲力如同附骨的冰毒之蝎,凶狠地擦过了陈远山的左肩胛外侧!
撕啦!
坚韧的法袍瞬间被一股冰冷的恶毒力量撕裂!一道深可见骨的、边缘泛着诡异的青灰色、内里筋肉却呈炭黑色的恐怖伤口赫然出现!没有鲜血喷涌!那至阴至邪的九幽蚀骨之力,瞬间冻结了伤口周遭的血脉经络,更有一股歹毒阴寒至极的锁魂蚀魄之力,如同无数冰冷的尖针,顺着伤口疯狂钻进骨髓,直刺魂魄深处!
“唔…嗬!”陈远山浑身如遭万载玄冰冻结,又似被千万根毒针同时攒刺!痛彻心扉的闷哼在喉间翻滚,眼前骤然发黑!体内本就紊乱的灵元为对抗那跗骨之蛆般的蚀魂之力而瞬间沸腾、冲突!最后维持着身体的力气被彻底抽空!凝聚于指尖的赤金法印瞬间溃散,画向朱武的守护符咒彻底中断!他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踉跄着向前重重扑倒在地,身体因剧痛和魂魄遭受重创而剧烈颤抖!左肩胛的伤口处,死寂的青黑正以惊人的速度向上蔓延至颈项,向下侵蚀整条左臂!蚀魂的阴冷直冲天灵!
“远山!!” “陈师兄!!”
魁梧的搬山祖师目眦欲裂!雷虎暴怒中的狰狞也为之一滞,惊愕地望向那乌光来源的阴影深处!搬山祖师须发贲张,已然顾不得质问!就在陈远山遇袭倒地的同一刹那——
“嗷——!!!吼!!!”
被断臂剧痛和更深处某种黑暗本能彻底支配的摸金祖师朱武,发出一声远比之前更加凶厉、饱含着无穷痛苦与彻底癫狂的咆哮!那仅存的一丝清明彻底被如墨的怨毒与杀戮所取代!断臂处喷涌的黑气骤然狂暴十倍!化作一股股粘稠如胶、翻涌着无数细小痛苦面孔状怨魂的黑潮巨浪,带着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铺天盖地般汹涌扑向脚下倒地的陈远山!这绝不止是为了血肉!更是一种对“阻碍者”、对“生者”的极致怨憎!
生死一线!搬山祖师心沉万丈冰渊!陈远山的倒下宛如压垮平衡的最后一根稻草!朱武的暴走、雷虎的暴怒、暗处剧毒无比的九幽钉……局势彻底失控!
决断只在一念!
搬山祖师那饱经风霜、刻着刚毅的脸庞瞬间变得如同青铜浇筑!再无半分犹豫!他双手十指以一种近乎燃烧生命的恐怖速度疯狂翻飞结印!每一次十指变换都在虚空中留下道道凝滞的土黄色印痕,强大的灵压鼓荡起他的须发袍袖!他的口鼻、双耳甚至眼角,瞬间因压榨超越肉身承受极限的力量而沁出刺目的殷红血线!
“乾!坤!正!气!山——河——镇——狱——敕!!!”
仿佛来自洪荒地肺深处的怒吼!一枚古老的、流转着山岳大河虚影的土黄大印虚影,在搬山祖师胸前瞬间凝聚!印身厚重如山岳,印钮缠绕江涛!散发出无可匹敌、镇压乾坤的厚重与悲壮!这是搬山一脉镇山根本印,非万不得已、玉石俱焚绝不轻动!
搬山祖师双目圆睁,血泪迸溅!双臂肌肉贲张到极限,爆发出开天辟地般的力量,将这枚蕴含着沉重山魂、悲悯河灵的法印,朝着那喷涌黑气、异变核心的位置——朱武那颗之剩下扭曲与暴戾的头颅——以陨星坠地之势,狠狠轰去!
这一印,不为诛邪,只为镇封!
这一印,是为救友,亦是斩断最后因果!
这一印落下,恐将兄弟情义,连同这不祥躯壳,一同封入那永恒的沉寂!
轰!!!
难以想象的恐怖能量冲击波猛然炸开!空间骤然扭曲!
巨大的印纹裹挟着亿万山河的意志狠狠砸在朱武残躯的头颅上!
“不……!!!老……三……!!!”
一声混杂着无边痛苦、怨毒以及一丝彻底解脱意味的绝望嘶嚎,自黑气核心骤然爆发,旋即被震耳欲聋的毁灭声彻底吞没!
而在这震天撼地、能量彻底爆发的中央,谁也没有注意到——一道微乎其微、却蕴含着极其纯粹阴邪之气的乌芒碎片,自那爆散的九幽锁魂钉残辉中溅射而出,如同有灵性般,悄无声息地射向远处死死盯着这一切、脸色苍白的杨少白!
或者说,是射向他怀中那因承受着巨大因果冲击、正滚烫如烙铁般震动、并且悄然崩开一条漆黑裂痕的……血色玉牒!
那裂缝深处,一丝暗沉的、仿佛吸收了一切痛苦与绝望的黑气,如同苏醒的毒蛇,探出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