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的市第一医院神经内科病房区。
走廊里的感应灯还没完全醒透。
有的亮着昏昏的光。
有的闪了两下，又暗下去。
只有护士站的白炽灯。
稳稳地吐着暖黄的光。
光落在值班护士李萌的脸上。
她的眼下有淡淡的青黑。
是熬了半宿的痕迹。
但手里的笔没停。
正在凌砚的病历本上记录：
“凌晨 6:00，生命体征平稳，脑电波维持微弱活跃。”
她面前的监控屏上。
十几条绿色的波形铺展开。
像一潭几乎静止的湖水。
这是 302 病房植物人患者凌砚的脑电波图谱。
过去三个月。
这些波形就没怎么变过。
始终徘徊在 “微弱活跃” 的阈值边缘。
李萌看了一眼屏幕。
指尖无意识地碰了碰冰凉的玻璃。
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又要等下一轮家属来询问了。
突然。
“滴滴 —— 滴滴 ——”
监控屏的提示音猛地炸响。
尖锐得刺破了走廊的安静。
李萌的笔 “啪” 地掉在桌上。
她扑到屏幕前。
眼睛瞪得圆圆的。
之前平缓得像死水的绿色波形。
一下子竖了起来。
陡峭得吓人。
峰值从 20μV。
直接飙到 80μV。
而且没降。
一秒。
两秒。
三秒。
……
整整一分钟。
屏幕角落里还跳出一行小字：“检测到 β 波爆发，符合清醒状态下专注思考特征。”
“没看错！真的是 β 波！”
李萌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
她揉了揉眼睛再看。
波形还在活跃地跳着。
甚至偶尔冒出代表 “情绪波动” 的尖峰。
她抓起桌上的病历本。
白大褂的衣角扫过护士站的桌边。
带倒了一个空水杯。
“哐当” 一声。
她没回头。
脚步在走廊里敲出急促的响。
像在赶一场不能输的仗。
“张主任！张主任！”
医生办公室的门没关严。
李萌直接推了进去。
里面的灯亮着。
张启明正坐在桌前。
手里拿着凌砚的治疗记录。
钢笔尖悬在纸上。
纸上已经画了密密麻麻的批注。
桌角的咖啡杯里。
液体早就凉透了。
杯壁上凝着一圈水珠。
听到喊声。
张启明的笔顿了顿。
他抬起头。
头发花白的额角上。
有一道浅浅的抬头纹。
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期待。
快得像流星。
又很快压下去。
过去三个月。
类似的 “假性波动” 出现过三次。
每次都让团队空欢喜一场。
他放下笔。
手指捏了捏眉心。
声音有点哑：“别急。慢慢说。是凌砚的脑电波有变化？”
“不是变化！是大变化！”
李萌把病历本递过去。
手指戳着上面的监控截图。
“您看！β 波！持续了整整一分钟！峰值 80μV！还有心率！”
她又翻到下一页。
“之前一直 60 次 \/ 分。刚才升到 75 次 \/ 分了！呼吸频率也从 12 次 \/ 分提到 16 次 \/ 分！完全符合‘意识唤醒前兆’的指标！”
张启明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他接过病历本。
手指飞快地翻着。
指尖因为用力而有点泛白。
“上周开始的‘脑机接口虚拟场景治疗’。”
他突然说。
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
“看来真的起效了。”
他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白大褂。
动作比平时快了不少：“走。去 302 看看。”
两人往病房走的时候。
张启明简单解释了两句。
“这个治疗技术。是联合脑科学研究所搞的。”
“通过颅内的微型电极。把‘挑战型虚拟场景’传进患者大脑。”
“凌砚之前的脑电波。虽然弱。但对‘生存类场景’反应最明显。”
“我们就选了诡星的规则挑战场景。”
“本来还担心太复杂。会加重神经负担。没想到……”
他没说完。
已经走到了 302 病房门口。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
里面很静。
只有两样声音。
心电监护仪的 “滴滴” 声。
还有呼吸机的气流声。
很轻。
像怕吵醒谁。
其他值班的医护人员已经围在监控屏前。
小护士小王攥着拳头。
指节都白了。
负责设备的老周盯着屏幕。
嘴里小声念叨：“老天保佑…… 这次别再是假的……”
脑机接口工程师陈凯也在。
他的笔记本电脑放在床边。
屏幕上是虚拟场景的片段。
正是凌砚在诡星 b 级育英中学通关后。
和郑敏站在传送室里的画面。
凌砚躺在病床上。
双目紧闭。
面色是长期不见光的苍白。
嘴唇有点干。
头顶上。
四根纤细的电极线贴在头皮上。
线的另一端连向墙角的脑电波分析仪。
屏幕上的绿色波形。
还在活跃地跳着。
偶尔冒出一个小小的尖峰。
“小王。立刻准备神经刺激仪。”
张启明戴上听诊器。
声音很稳。
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参数调 0.5hz。经颅磁刺激。”
“李萌。醒脑静。静脉推注。剂量按 60kg 体重算。”
“陈凯。虚拟场景继续传输。但强度降到 30%。”
他顿了顿。
补充道：“保留通关后的片段。比如团队互动、本源能量获取的画面。这些能强化他的求生欲。”
“好！”
“明白！”
“马上弄！”
病房里瞬间忙了起来。
却不杂乱。
每个人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李萌拿出针管。
抽取醒脑静药液时。
手还是有点抖。
她看了一眼窗台。
那里放着一盆向日葵。
是凌砚的妈妈上周送来的。
现在花瓣有点蔫了。
但花盘还朝着窗外。
像在等太阳。
陈凯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
笔记本屏幕上的虚拟场景。
从激烈的战斗画面。
切换到了通关后的传送室。
画面里。
凌砚接过马库斯递来的咖啡。
郑敏在旁边整理规则报告。
氛围很轻松。
很温暖。
他抬头看了一眼脑电波分析仪。
屏幕上的波形。
又跳了一个尖峰。
张启明走到病床边。
他俯下身。
听诊器的冰凉金属贴在凌砚的胸口。
几秒钟后。
他直起身。
点了点头：“心跳有力了。比之前稳。”
又伸出手。
拇指和食指轻轻捏住凌砚的下巴。
翻开他的眼睑。
手电筒的光扫过瞳孔。
“有反应。瞳孔能微微收缩了。”
他的声音里。
终于带了点笑意。
然后。
他又凑近凌砚的耳边。
声音很轻。
却很清楚。
像在跟一个熟睡的人说话。
“凌砚。”
“我们知道你能听到。”
“三个月了。”
“你在虚拟世界里闯过了那么多关。”
“那么难都过来了。”
“现在。”
“该回现实了。”
“你的妈妈。每周都来。”
“给你带你爱吃的苹果。”
“还在窗台放了向日葵。”
“就等你醒了看。”
“我们都在等你。”
他的话刚落。
监控屏上的绿色波形。
突然又冒了一个尖峰。
很高。
很明显。
像在回应他的话。
李萌看到这一幕。
鼻子一酸。
赶紧别过头。
用白大褂的袖子擦了擦眼睛。
小王也红了眼眶。
却笑着说：“有反应！他听到了！”
张启明直起身。
看着监控屏上活跃的波形。
又看了看病床上的凌砚。
轻轻说了一句：“快了。快醒了。”
病房里的空气。
不再是之前的沉重。
而是飘着一丝期待。
一丝温暖。
窗外的天。
也慢慢亮了起来。
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
落在凌砚的手背上。
像一层薄薄的金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