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内瓦的天空，是一种被洗涤过无数次的湛蓝，映照着湖水的波光，仿佛连空气中都漂浮着古老中立的契约精神。
谈判的地点，并非某个金碧辉煌的现代酒店，而是一座历史悠久的私人庄园。它不属于任何国家，只属于一个由时间本身构成的理事会。庄园的每一块砖石，都比许多国家的宪法更为年长。
江川一行四人穿过长长的、由巨大橡木桶构成的酒窖长廊。顾倾城用手指轻轻敲了敲其中一个木桶，发出沉闷的声响。
“1815年的拉菲，”她侧耳听了听，语气平淡地像是在菜市场挑白菜，“拿破仑滑铁卢那年的。这帮老家伙，是想用历史的尘埃给我们一个下马威？”
秦月目不斜视，低声道：“这里的安保系统连接着国际清算银行的数据库，任何未经授权的物理或网络入侵，都会在三秒内触发全球金融市场的熔断机制。他们不是在炫耀历史，是在展示獠牙。”
周星搓了搓手臂，小声嘀咕：“我怎么感觉像是进了《教父》的片场，待会儿是不是有人要在我床上放个马头？”
江川笑了笑，没说话。他知道，这正是对方想要的效果——在谈判开始前，就用无形的权势压垮对手的心理防线。可惜，他早已不是那个会被表象所震慑的挑战者。
穿过酒窖，他们进入一个圆形会议厅。会议厅的穹顶是一幅巨大的星图，中间悬挂着一个缓慢转动的地球仪。一张环形黑檀木桌旁，已经坐着十来个人。
这些人，才是这个星球真正的“董事会”。
坐在主位上的，是“改革派”新领袖亚历山大。他看起来不过四十余岁，金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湛蓝的眼睛里闪烁着数字般精准的光芒。他的左手边，是一位须发皆白、穿着阿拉伯传统白袍的老者，他是中东最大主权财富基金的实际控制人。他的右手边，则是一位气质雍容、手指上戴着一枚古老家族徽章戒指的欧洲老贵族。其他人，则分别代表着南美、非洲、以及华尔街的隐形力量。
这是一个微缩的、真实存在的“联合国安理会”，只是他们讨论的不是地缘政治，而是世界资本与权力的流向。
“江先生，欢迎来到日内瓦。”亚历山大站起身，主动伸出手，他的笑容既有硅谷精英的亲和，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我们等了你很久。或者说，这个世界，等一位像你这样的‘变数’，已经等了很久。”
江川与他握手，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他能感觉到，每一道投向他的目光里，都混杂着好奇、忌惮、贪婪和怀疑。
“客气了，”江川落座，“我想各位的时间都很宝贵，不如直接开始。”
亚历山大赞许地点了点头，他喜欢这种效率。
“很好。那么我代表理事会，提出我们的初步方案。”他打了个手势，会议厅中央的地球仪上，投射出全球文化市场的版图。
“旧的秩序已经证明是僵化且低效的。我们提议，建立一个新的‘全球文化理事会’。由星尘引力集团，我们，以及在座的各位，共同组成。”
地球仪上，北美、欧洲、东亚等几大市场板块被高亮，然后像切蛋糕一样被分割开来。其中最大的一块，包括整个大中华区和东亚，被划归到星尘引力的名下。
“星尘引力将主导亚洲市场，并获得全球市场20%的收益分成。作为回报，星尘引力需要将‘星河平台’的部分底层数据接口对理事会成员开放，并承诺不再主动向欧美核心市场进行……‘颠覆性’扩张。”亚历山大微笑着，说出了条件的核心，“简单来说，江先生，你不再是挑战者，你将成为新的王。我们无意与你为敌，我们只想与你，共同统治。”
这是一个极其诱人的提议。它等于承认了江川的霸主地位，并许诺了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庞大帝国。顾倾城几乎立刻就算出了这背后代表的每年数千亿美金的庞大利润，她的手指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会议室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江川身上，等待他的回答。接受，他就是这个星球上最有权势的人之一。拒绝，他就是与全世界的幕后掌控者为敌。
江川沉默了片刻，然后轻轻笑了起来。
“这个方案，听起来很不错。”他说。
亚历山大的嘴角微微上扬。
“但是，”江川话锋一转，“我拒绝。”
会议厅内的空气瞬间凝固。那位中东老者的眼神变得锐利，欧洲贵族的手指停止了在桌面上的敲击。
亚历山大的笑容也僵住了：“江先生，你确定你明白你拒绝的是什么吗？”
“我当然明白。”江川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扫过每一个人，“我拒绝的是成为下一个‘主教’，拒绝的是把星尘引力变成下一个好莱坞，拒绝的是把这个刚刚透进一丝光亮的世界，重新关回到那个密不透风的黑盒子里。”
“你们的方案，本质上还是分赃。只不过以前是一个人吃肉，现在是一群人吃肉。但对于那些连汤都喝不上的人来说，又有什么区别？”
他站起身，走到地球仪前。
“我今天来，不是来向你们索要一块蛋糕的。我是来告诉你们，我们可以一起，把这个蛋糕做得比现在大一百倍。”
他没有理会众人错愕的表情，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提议，签署一份《全球文化多样性公约》。”
“第一，任何全球性内容平台，必须确保其推荐算法中，来自不同文化圈的内容权重不低于30%。我们不能让信息茧房变成文化监狱。”
“第二，所有平台都必须建立透明、公开的内容分级与审查标准，并接受第三方独立机构的监督。我们不能允许任何人以‘标准’为名，行‘偏见’之实。”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江川看向那位中东老者和华尔街的代表，“我提议，成立一个‘全球创造者扶持基金’。由在座的各位，以及星尘引力，共同出资。第一期，一千亿美金。这笔钱，不用于投资任何商业大片，只用于资助全球范围内，那些有才华、有梦想，却因为出身、地域、资源而无法发声的年轻创作者。资助他们拍第一部短片，写第一部小说，做第一款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