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民心触动：经济发展的紧迫感
周建国那句话像一根烧红的铁钎，贴着林枫的耳廓烫了进去。
账本。
往上“进贡”的名单和数额。
孙德海的名字。
每一个词，都带着硫磺和硝烟的味道。
王建军那间简陋的办公室里，空气仿佛在一瞬间被抽干了。刚刚还群情激愤、怨声载道的企业家们，此刻都安静了下来，他们已经倒完了苦水，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枫身上，像是在等待一场审判的最终裁决。
林枫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甚至没有回头看周建国一眼，只是目光依旧停留在面前这群企业家身上。但周建国却清晰地看到，林枫那只垂在身侧的手，食指和中指轻轻并拢，向下压了压。
这是一个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暗号。
——稳住，别声张。
周建国的心跳得像擂鼓，他用力地点了下头，将那份足以掀翻清源县官场半边天的惊天消息，死死地压回了肚子里。他知道，林枫要的，从来都不是一条鱼，而是一整片鱼塘的生态。这个账本，就是那最关键的一味猛药，什么时候下，怎么下，火候必须拿捏到极致。
林枫的视线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那个脾气火爆的机械厂老板李强，此刻眉头紧锁，双手抱在胸前，一副“我看你怎么收场”的怀疑姿态。他头顶的民心值是【-40，抱怨\/犹豫】。
那个做纺织的赵经理，扶了扶眼镜，眼神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期盼，但更多的还是长久以来形成的谨慎和观望。她头顶的民心值是【-35，失望\/观望】。
还有其他人，神情各异，但头顶上飘着的，无一例外，都是或深或浅的负值，夹杂着“抱怨”、“犹豫”、“担忧”、“怀疑”这些冰冷的词汇。
这些数字和词语，在林枫的视野中，不再是冰冷的数据。
他仿佛能穿透这些数字，看到李强的机械厂里，那几份已经草签、却迟迟不敢正式履行的设备采购合同，因为银行贷款的门槛，让他每晚都愁得睡不着觉。
他能看到赵经理的纺织公司，因为税务政策的不明朗，导致财务报表迟迟做不出来，上市辅导的计划被无限期搁置，几十个等着拿年终奖的技术骨干人心惶惶。
他更能看到，在这些老板的背后，是成百上千个普通的工人。
他们的民心值或许没有这么高的负值，可能只是【-20，担忧\/观望】。但这个数字，意味着他们这个月的奖金可能会泡汤，意味着他们不敢轻易给孩子报那个早就想好的辅导班，意味着他们开始担心，这家工厂，明年还能不能开下去。
一个企业家的【犹豫】，背后就是几十上百个家庭的【担忧】。
一个项目的停滞，影响的不仅仅是Gdp的数字，更是菜市场里讨价还价的声音，是夜市摊上喝闷酒的身影，是无数张被生活压力压得喘不过气的脸。
这一刻，林枫内心深处，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紧迫感。
优化营商环境，这六个字，在过去的报告里，在他的构想中，更多的是一种宏观的、战略层面的考量，是为了清源县的长远发展，为了他自己的政治抱负。
但现在，它变成了一件具体而微，甚至可以说是迫在眉睫的事情。它关系到经济的稳定，关系到就业的保障，关系到这片土地上，每一个普通人最实在的获得感和幸福感。
这已经不是一道选答题，而是一道必须马上动笔，并且要拿满分的必答题。
办公室外，传来了机器运转的轰鸣声。
是王建军厂房里的设备，在几个局长的“现场指导”和工人的配合下，开始了试运行。那单调而富有节奏的声音，像一颗颗石子，投进了这间沉寂的办公室。
“林县长，”机械厂老板李强终于还是没忍住，他站了起来，语气里带着几分挑战，“外面这阵仗是挺热闹，可我们心里都明白，这也就是您今天在这儿，才能有这待遇。您一走，太阳照样从东边出来，阎王还是那个阎王，小鬼还是那帮小鬼。我们这些人，明天去办事，该卡的，一样卡；该送的，一样得送。今天这出戏，漂亮，但不管用。”
这番话，说得极其不客气，却也说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一两个小时的“青天大老爷”，解决不了一二十年的积弊。
办公室里的气氛再次变得紧张起来，周建国都替李强捏了一把汗，这简直是当面打副县长的脸。
然而，林枫却笑了。
“李老板，你说的对。”
他站起身，走到办公室中间，目光平静地看着所有人。
“如果只是为了给王老板一个人解决问题，我今天根本不用来。我把孙德海叫到办公室，骂他一顿，让他给王老板开绿灯，比现在省事得多。”
“我今天之所以要把动静搞得这么大，把大家请过来，把丑话说在前面，就是想告诉各位一件事——清源县的天，要变了。”
他拿起桌上那本记满了众人抱怨的笔记本。
“你们刚才说的所有问题，审批难、融资难、税务乱、乱收费……归根结底，就是一个问题：办事没有一个明确的、所有人都必须遵守的规矩。或者说，规矩写在纸上，但真正的规矩，在某些人的抽屉里，在酒桌上，在红包里。”
“所以，我要做的，不是当场解决你们某一个人的问题，而是要从今天开始，在清源县，重新立规矩。”
林枫的语气不重，但每个字都掷地有声。
“从下周一开始，县政府将牵头，成立‘清源县企业服务中心’。所有涉及企业开办、项目审批的行政许可事项，全部集中到这个中心来办理。”
“中心会推行两项制度。第一，‘清单制’。办一件事，需要什么材料，分成‘核心材料’和‘容缺材料’，一次性告知，白纸黑字打印出来，盖上公章。以后，任何部门不得以清单外的任何理由，拒绝受理。”
“第二，‘计时制’。每一项审批，从受理开始，就进入倒计时。法定时限20天的，我们承诺10天；法定时限10天的，我们承诺5天。时限一到，不管你中途有什么理由，系统自动办结。要么出具许可，要么出具写明了具体法律条款的驳回意见。谁的环节超时，谁就准备好到纪委去喝茶。”
办公室里，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林枫这番话给震住了。
集中办理？清单制？计时制？超时问责？
这些词，他们不是没听过，在新闻里，在报纸上，都见过。但那都是发生在沿海发达地区的事情，离他们这些内陆小县城，遥远得像另一个世界。
现在，这个年轻的副县长，居然要把这些“传说中”的东西，搬到清源来？
“林县长，”赵经理扶着眼镜，声音有些发颤，“您说的这些……能……能做到吗？这得得罪多少人啊？”
“得罪人，是我的事。”林枫看着她，眼神里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你们要做的，就是从今往后，挺直腰杆办企业。谁还敢跟你们要一包烟，喝一顿酒，你不用跟他废话，直接到企业服务中心来找我。我办公室，就设在服务中心。”
他把自己的办公室，设在服务企业的第一线。
这已经不是承诺，这是在立军令状。
李强那张写满了怀疑的脸上，肌肉在微微抽动，他看着林枫，眼神里那层坚冰，似乎正在一点点地融化。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王建军满脸通红地跑了进来，他手里拿着几张刚刚打印出来、还带着墨香的文件，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
“林……林县长！过了！都过了！消防、环保、住建……全都签字了！当场就给我出了证！”
他把那几张薄薄的纸，举得像是在举着一座奖杯。
窗外，机器的轰鸣声依旧。
办公室里，所有企业家都站了起来，他们看着王建军手里的文件，又看看站在中央的林枫，眼神里，那积压了多年的怀疑、失望和无奈，正在被一种全新的、滚烫的情绪所取代。
林枫对着王建军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向办公室外走去。
周建国紧随其后。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厂房外的空地上，身后是那间气氛已经彻底改变的办公室，身前，是几个局长带着各自的人马，正准备灰溜溜地离开。
“孙局长。”林枫喊住了正准备上车的孙德海。
孙德海一个激灵，连忙转身，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林县长，您还有什么指示？”
林枫走到他面前，距离很近，他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说了一句话。
“那个账本，只是个开胃菜。”
孙德海的瞳孔猛地收缩。
林枫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说出的话，却让这个在官场混迹了半辈子的老油条，从头皮一直凉到了脚后跟。
“回去告诉那些账本上有名的人，我给他们三天时间，主动到纪委把问题说清楚。三天后，这道主菜，可就不是我请客，而是由市纪委的同志，亲自端上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