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与徽宗、朱熹论道,明确了“以德治国”需深入体察民情、打通精神物质藩篱之后,摄政王刘混康并未沉溺于清谈或仅依靠能量网络的宏观感应。他深知,理论需与实践结合,高高在上的推演,终究隔了一层。于是,这位已然由道转儒、心怀天下的修行者,做了一件前所未有之事——他悄然施展无上变化神通,敛去一身惊天动地的修为与摄政王的威仪,化身千万,如同滴水入海,融入大宋社会的各个角落,亲身去体验、去观察、去感受。
他的神识分化万千,附着于不同的形貌身份之上:
在西北边陲,他化身为一名刚被招募入伍的新兵,与来自金辽故地的归化士卒同吃同住,在凛冽寒风中共同戍守烽燧。他感受着这些士卒对故土的复杂情感、对安定生活的渴望,以及在严酷环境下,因将领(如李破虏)公正仁勇而激发出的那份质朴的忠诚与守护之心。
在江南织造工坊,他化作一名寻常织工,每日在飞梭与经纬间劳作十几个时辰。他体会着手工艺人的艰辛与专注,感受着他们在创造精美纹样时那份内心的宁静与自豪,也目睹了工坊主为追求利润而过度压榨导致的怨气,以及朝廷新政推行“按德能分配”后,坊间气氛的微妙变化。
在汴京闹市,他成为一名沿街叫卖的小贩,周旋于市井百姓之间。他聆听着人们对物价的抱怨、对时政的议论、对子女教育的期盼,也看到了诚信经营者的坦然与欺诈者的惶惑。
他甚至潜入海东省,化身为一名沉默的浪人,混迹于那些仍心怀芥蒂的武士之中,感受他们失去荣耀后的苦闷、对强加文化的抵触,以及在“天理教”与新政影响下,部分人内心开始萌生的迷茫与新的寻求。
他不仅体验各行各业,更深入不同阶层:他与田埂间挥汗如雨的农夫交谈,与寒窗苦读的士子论学,与青楼楚馆中被迫转型习艺的女子共情,与狱中悔过的囚徒静坐……
这并非走马观花的神游,而是真正以凡人之躯,去承受生活的重压,去品味人情的冷暖,去经历希望的萌发与幻灭的苦涩。他封闭了大部分神通,只保留一丝灵明不昧,让自己最大限度地沉浸于这滚滚红尘之中。
数月之后,万千化身携带着海量的、鲜活而具体的体验与感悟,如同百川归海,重归于刘混康的本体。他于静室之中,闭目凝神,梳理着这纷繁复杂的众生相。那些具体的细节——新兵手上的冻疮、织工眼中的血丝、小贩吆喝声中的期盼、浪人眉宇间的倔强与迷茫——逐渐沉淀、升华。
最终,所有的体验与思考,凝聚成一道如同划破迷雾的闪电,照亮了他的整个识海。他缓缓睁开双眼,眸中不再是往日的清冷超然,而是充满了对人性的深刻洞察与悲悯,他轻声吟哦,道出了此次深入尘寰的最大收获:
“尽其心者,知其性也。……”
(【尽其心者,知其性也】—— 只有能够充分扩展、实现自己本心的人,才能真正认知自己的本性。)
他停顿片刻,感受着这句话在能量网络中引起的微妙共鸣,继续阐述,声音带着一种了悟的沉静:
“心者,天之具体也。”
(心,就是天道在具体个体身上的体现和落实。)
此言一出,仿佛一道桥梁,彻底贯通了他之前所悟的“理气一元”论与现实的众生百态。
“尽其心”:他在边卒身上看到,当他们尽到守护职责时,其心便与“仁勇”之天理相合;他在织工身上看到,当他们专注于创造时,其心便与“巧思”之天理相契;他在诚实的商贩身上看到,当其秉持信义时,其心便与“诚信”之天理相应。无论从事何种行业,身处何种境遇,只要一个人能“尽其心”——即最大限度地发挥其职业、身份所要求的正向品质,他便是在具体地践行、彰显某一部分的“天理”。
“知其性”:通过这种“尽心”的实践,个体不仅能完成外在的任务,更能向内认知到自己的“本性”——即与天道相通的那部分神圣潜能。戍卒知自己本性中有勇毅,工匠知自己本性中有巧智,农夫知自己本性中有勤勉。
“心者,天之具体也”:由此,他认识到,每一个普通人的“心”,及其在具体事务上的发用,都不是孤立的存在,而是浩瀚“天道”在微观个体、在具体情境下的生动体现和落实。 天道不再虚无缥缈,它就蕴含在士兵的坚守、工匠的专注、农夫的耕耘、士子的求索之中。亿万民众的“尽心”过程,就是天道在人间最广泛、最生动的运行图景。
这份认识,让他对“以德治国”的可行性更加坚信不疑。治国,不再仅仅是驾驭能量网络或推行教化条文,其最深厚的根基,在于引导、激发、保障每一个具体的“心”,都能在其所处的位份上“尽其心”,从而自然地“知其性”,并在此过程中,活出天道的光辉。
他将这份体悟,郑重记录,并呈送徽宗与朱熹。其中写道:“往日臣观网络,只见能量之清浊;今深入民间,方知能量之源,在于亿兆之心是否得尽其用。政策之善,在于是否能为民‘尽心’创造环境;德治之基,在于是否能令天下人,皆能通过‘尽其心’而‘知其性’,最终明见自身本具之天理。此路虽漫,然方向已明,根基已立。”
刘混康这番“化身千万”的考察,及其得出的“尽心知性”、“心为天具体”的深刻认识,将“以德治国”的理念从抽象的理论和高维的能量层面,彻底锚定在了每一个鲜活个体的具体生命实践之中,为大宋后续更为精细、更贴近人心的治理改革,提供了至关重要的思想基石与情感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