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后苑云台,薄雾如纱。十二名宗室少女雪色剑装,随扈三娘起势。柳叶双刀引路,身若流云回雪,剑锋过处,梨花瓣簌簌惊飞。徽宗凭栏凝眸,丹青家的眼捕捉着衣袂翻飞的弧线,喃喃叹道:“矫若游龙,翩若惊鸿…此非蛮力,实乃天地韵律!”身侧太子赵桓亦屏息——梁山所见孙二娘断门刀的刚烈,与此柔中蕴刚之美,恰似阴阳双璧。
“旋腰,送剑!”扈三娘清叱如鹤唳。一绿衣少女(荣安县主)旋身之际,忽似弱柳折腰,足下一软,险险扑倒!剑穗缠住裙裾,露出罗袜下一角——纤足竟被素绫层层紧缚,形如新月!
“县主!”林娘子张氏疾步上前扶住。她素手拂过少女颤抖的足踝,那畸形的触感如电流刺入记忆——当年高衙内便是用这“三寸金莲”的秽语羞辱于她!指尖瞬间冰凉。
“解开。”扈三娘双刀归鞘,声音淬火般冷硬。
荣安泪盈于睫:“姑姑…宫中都这般…官家昔年《瑞鹤图》仕女,不也…”
“荒谬!”张氏厉声截断,指甲几乎掐进掌心,“鹤胫虽长,断之则哀!人足天成,束之则残!美?”她猛地扯断自己腰间一束宫绦,掷于石阶,“此物束我三年,只为求他一句‘楚腰纤细’!可换来了什么?是白虎堂前家破人亡!是风雪夜奔椎心泣血!” 她眼中火光灼灼,扫视噤若寒蝉的众女:“真正的美,是康王妃能骑马挽弓护住幼儿!是孙二娘挥刀劈开贼寇头颅!是尔等此刻挺直的脊梁,踏稳的双足!而非这自戕求宠的畸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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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垂拱殿,气氛凝重。御案上赫然摆着一卷《女诫》与数尺染血缠足绫。徽宗面沉如水:“朱卿,朕闻‘存天理,灭人欲’。女子缠足,可是天理?”
朱熹青袍肃立,闻言竟撩袍跪地:“陛下!此乃细人曲解臣言,滔天之谬!”他自袖中取出一卷《近思录》,翻至某页,声如金玉振瓦:“臣言‘天理’,乃乾坤生生之道!‘人欲’,特指贪戾淫邪之私!请看——” 他手指经文:“‘乾道成男,坤道成女’,阴阳互济如日月并明!女子‘贤淑’之德,首在‘为母则刚’!昔周室三太,妊姒育文武,岂凭纤足?乃凭强健之躯,明睿之心,教子立世,母仪天下!”
他霍然起身,抓起案上染血缠足绫,痛心疾首:“缠足陋习,摧折肢体,禁锢心神,使女子如笼中病鹤,何以承‘坤德’?何以育健儿?此非‘灭人欲’,实乃‘灭天理’!真贤淑者,当如大地载物——地无足,故能承山岳;女有足,故能立家国!” 语惊四座,蔡京等欲辩者哑口无言。
徽宗眼中光华大盛,如破云之月:“善!地德在承,非在摧折!传旨:即日起,宫中禁绝缠足!宗室女眷,凡缠足者皆释之!命翰林院重修《女训》,以‘体健心明,母仪家国’为纲!天下州郡,张榜晓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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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后,宗室演武院。春风拂过新辟的“流云剑场”。张氏执剑立于中央,玄衣飒飒。她足踏素履,步履沉稳开阔,再无昔年莲步姗姗的拘谨。
“看剑势,非看足尖!”张氏清喝,长剑如白虹贯日,“气自丹田起,贯于剑尖!身如松,足如磐!” 她猛地旋身劈刺,裙裾翻飞如墨莲绽放,露出稳稳踏地的双足——那是走过沧州风雪、踏过梁山血火的脚,带着伤疤,却充满力量。
场边,荣安县主怔怔望着自己新换的软靴。足趾在宽敞鞋囊中久违地舒展,痛楚渐消,一股温热的力量自脚底升腾。她学着张氏的样子,深深吸气,足跟发力,旋身送剑!这一次,腰肢柔韧,双足如生根大地,剑锋破空竟带起锐响!
扈三娘抱臂倚柱,对身侧林冲低语:“嫂子这双脚踩过的路,比那些金丝笼里的雀儿飞过的天还阔。” 林冲目光追随着妻子矫健的身影,铁铸的唇角浮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场中剑光流转,少女们腾挪跳跃,天足踏地之声沉稳如鼓点,与剑啸相和,仿佛为这千年帝京,奏响一曲挣脱枷锁、重获新生的铿锵长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