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灯晃悠着走出“黑八”俱乐部,脸上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在离开林峰视线后便收敛了几分。他站在街边,眯着眼打量了一下车水马龙,随即抬手拦下了一辆破旧的出租车。
司机是个皮肤黝黑、眼神精明的中年男人。
“去哪,老板?”司机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泰语问道。
神灯钻进后座,报了个地名,是位于老城区的一条杂乱小巷。说完,他递过去几张远超正常车费的泰铢钞票。
司机瞥了一眼钞票,没多问,熟练地挂挡起步。
车子在拥堵的街道上穿行,神灯靠在座椅上,看似假寐,大脑却在飞速运转。沙立提供的信息太粗糙,不足以支撑一次精准有力的反击。龙门的刀(骆天虹)需要最准确的目标,而他的任务,就是为这把刀指引方向。
半小时后,出租车在一条散发着霉味和食物酸腐气的小巷口停下。神灯下车,熟门熟路地钻进一家招牌油腻、灯光昏黄的小面馆。
店里没什么客人,只有一个穿着老旧汗衫、头发花白的老头坐在柜台后打盹。
“老鬼,来碗船面,多加辣。”神灯用流利的泰语招呼道,自顾自在老头对面坐下。
老头睁开浑浊的双眼,看到是神灯,没什么表情,只是慢吞吞地起身去下面。神灯也不催促,手指在油腻的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
面端上来,热气腾腾。神灯掰开一次性筷子,搅动着红油滚滚的面条,看似随意地低声开口:“老鬼,最近河里不太平啊。听说有群阿三,手脚不干净,抢了不该抢的东西。”
老鬼耷拉着眼皮,用抹布擦着柜台,声音沙哑:“河里的王八多了,谁知道你说的是哪一只。”
“带头的那只,叫迪让。”神灯吸溜了一口面条,辣得嘶嘶吸气,“喜欢在‘金孔雀’抖羽毛,还在湄南河上有几条‘水蛇’。”
老鬼擦柜台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了神灯一眼,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了然。他认识神灯,知道这个看起来不着调的男人背后代表着新兴的、但势力庞大的龙门。他也知道,印度帮的迪让最近确实很跳脱。
“水蛇也要靠岸歇脚。”老鬼慢悠悠地说了一句,继续擦他的柜台,“西岸,老‘丰隆’码头往南三里,有个废弃的木材厂,临河。晚上,不太平。”
神灯眼神微动,几口把面吃完,将几张卷起来的钞票压在碗底,起身拍了拍老鬼的肩膀:“面钱,多的买点好酒喝。”
走出面馆,神灯脸上的懒散彻底消失。他抬手看了看那块廉价的电子表,时间刚过晚上十点。他需要更多、更精确的信息。
他穿过几条狭窄的巷道,来到一个挂着暧昧粉红色灯箱的夜总会后门。门口站着两个膀大腰圆的保镖,看到神灯,其中一人皱了皱眉,但没阻拦。神灯显然不是生客。
他直接上到二楼,敲开了一间办公室的门。
开门的是一个风韵犹存、但眼角已爬上细纹的中年女人,穿着丝绸睡袍,手里夹着细长的女士香烟。她是这里的妈妈桑,人称“湄南玫瑰”,曼谷风月场上的消息灵通人士。
“哟,什么风把我们灯哥吹来了?”女人吐出一口烟圈,语气带着调侃。
神灯笑嘻嘻地挤进去,反手关上门:“玫瑰姐,想你了呗。顺便打听点事。”
他直接切入正题:“印度帮那个迪让,最近是不是发了横财?听说他手下多了几条快艇,还在你这里包了个新来的姑娘?”
湄南玫瑰瞥了他一眼,在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灯哥,你这消息可不太准。迪让是常客,但他包的那个,是三个月前的事了。至于快艇……我倒听说,他最近跟‘水老鼠’颂猜走得挺近。”
“水老鼠”颂猜,是湄南河上专门做走私偷渡生意的地头蛇,掌控着几条隐蔽的水路和几个不为人知的小码头。
神灯心中一动,脸上笑容不变:“颂猜?那老小子不是只偷运人口和香烟吗?也沾上粉了?”
“这世道,有钱谁不赚?”湄南玫瑰意味深长地说,“而且,迪让给的价钱,很高。高到能让水老鼠忘了规矩。”
“知道他们一般在哪交易吗?”神灯追问,同时将一小叠美钞不动声色地塞进女人睡袍的口袋。
湄南玫瑰感受了一下口袋的厚度,满意地笑了笑,压低声音:“颂猜有条船,外表看是运建材的旧驳船,叫‘暹罗明珠号’,平时停在……你刚才说的那个废弃木材厂附近的河湾里。迪让的人,最近常去那边。不过,灯哥,迪让这人不简单,疑心重,身边总跟着好几个好手,不好惹。”
“谢了,玫瑰姐。”神灯得到了关键信息,不再逗留,“下次来照顾你生意。”
离开夜总会,神灯没有停歇。他又去了几个地方——一个在码头扛包的老混混,用一顿酒钱问出了“暹罗明珠号”近期的活动规律;甚至从一个在街头流浪、但消息异常灵通的“小耳朵”那里,用几个热包子套出了迪让一个情妇的准确住址,并非沙立提供的那两个。
当他拖着略显疲惫的步伐,再次出现在“黑八”俱乐部密室门口时,天色已经蒙蒙亮。
密室里,林峰依旧坐在原处,似乎一夜未动。刀仔明伏在桌上,用铅笔在一张曼谷地图上写写画画。骆天虹抱着他那用白布包裹的古剑,靠墙站着,仿佛一尊凝固的雕像。
神灯推门进来,脸上带着一夜奔波的风尘,但眼神明亮。
“老板,摸清楚了。”他抓起桌上的水壶,对着壶嘴灌了几大口,然后一抹嘴,开始汇报,语气简洁明了:
“迪让的核心窝点之一,在西岸老‘丰隆’码头往南三里的废弃木材厂,临河,易守难攻。他最近和‘水老鼠’颂猜勾结,利用颂猜的驳船‘暹罗明珠号’转运货物。那批被抢的货,很可能还在木材厂,或者即将通过‘暹罗明珠号’运走。”
“迪让本人疑心很重,行踪不定,但根据几个线报交叉确认,他今晚大概率会去他在素坤逸路23巷的一个秘密情妇那里过夜,那里守卫相对薄弱,只有两个贴身保镖。”
“另外,沙立提供的那个拉玛九区的地址,是迪让放出的烟雾弹,他根本不去那里。”
神灯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用铅笔画着简易的木材厂布局和“暹罗明珠号”停泊的河湾草图。
刀仔明接过草图,迅速与自己绘制的地图进行比对和补充。
骆天虹抱着剑的手臂微微紧了紧,抬眼看向林峰,等待指令。
林峰终于动了动,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逐渐苏醒的城市。
“天虹。”他开口。
骆天虹立刻挺直了身体。
“带几个人,去素坤逸23巷,‘请’迪让过来聊聊。要活的。”林峰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如果情妇那里没有,就去木材厂。神灯,你带路。”
“是,峰哥。”骆天虹简短应道,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兴奋。
神灯也收起了嬉皮笑脸,郑重地点了点头:“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