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鸨眼中精光一闪,帕子掩嘴笑道:“哎哟,这位小爷,一听就是慕名而来的。不过可真不巧,我们盈盈姑娘今日有约了,正在楼上陪着孟大人呢。孟大人可是咱们杭州的知府,得罪不起!”
她话锋一转,身子往前凑了凑,“咱们这儿别的姑娘也是一等一的,比如秋月姑娘,琵琶弹得那叫一绝,海棠姑娘,舞姿曼妙……”
“我们只要夏盈盈!”小燕子打断她,态度强硬。
额尔赫“啪”地合上折扇,随手掏出两锭分量十足的银锭子往桌上一拍,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们既慕名而来,自然是非见不可。夏盈盈总不能整晚都陪着孟大人吧?银子不是问题,多晚我们都等得起!”
“我懂了。”老鸨盯着那白花花的银锭,脸上的笑容立刻绽成一朵花。
她凑到额尔赫跟前,声音压得更低:“不瞒您说,孟大人今儿是来挑人的!过几日当今圣上就要驾临杭州,他得先物色好人选……估摸着待不了多久。几位想见盈盈,且耐心等等,等她那边一完事,我立刻叫她过来。不然啊,往后怕是更难见着咯!”
说罢,她招了招手,一个伙计立刻满脸堆笑地小跑过来:“几位客官,楼上雅间请——”
几人被引入孟大人隔壁的房间。
酒菜刚上齐,几个衣着鲜亮、香风袭人的姑娘便摇着团扇,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
“几位爷,独酌多无趣呀,让姐妹们陪陪可好?”一个穿着水红衣裙的姑娘说着,往小燕子身边一坐。
小燕子吓得往后一缩,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们……我们自己喝就行!”
那姑娘一愣,用帕子掩嘴笑道:“这位小爷,可真腼腆。”目光流转,又落到尔泰身上,“那这位公子……”
尔泰的脸“腾”地红到了耳根,慌忙端起酒杯挡在面前,声音发紧:“姑娘请自便,我们……要谈正事。”
姑娘们自觉无趣,目光最终落在了看起来最为老练自在的额尔赫身上。
一个穿着鹅黄衫子的姑娘挨着他坐下,伸出纤纤玉手,便要去拿他手中的酒杯,吐气如兰:“爷,让奴家喂您一杯可好?”
额尔赫手中折扇轻轻一抬,恰到好处地隔开了她的手。
他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漫不经心的笑,“我们今日是专程来等夏盈盈的,旁人就不必相陪了,都下去。”
黄衫姑娘碰了个软钉子,撇了撇嘴,终究不敢纠缠,悻悻然地跟着其他姑娘退了出去。
小燕子立刻冲额尔赫竖起大拇指,“还是你有经验!厉害厉害!”
额尔赫挑了挑眉,“小燕子姐姐,你这演得太差了,都是姑娘家,你有什么好躲的?还有尔泰,脸红的跟什么似的,生怕别人瞧不出破绽?”
尔泰只能苦笑,“要不……我还是站起来,扮你们的随从好了?这种场合,我真应付不来。”
小燕子一把按住他,扑哧笑出声:“现在又没外人,你站起来做什么?来,咱们喝酒!”
说完,她端起酒杯就灌了一大口,立刻被那辛辣的滋味呛到,眼泪都快涌出来了,“咳咳……这、这什么酒,这么冲!”
额尔赫看她那副龇牙咧嘴的模样,差点笑出声。
尔泰忙倒了杯清水递过去,又轻轻替她拍了拍背,又是无奈又是心疼:“我的小祖宗,您慢点儿喝。”
小燕子刚缓过气想说什么,隔壁房间忽然传来清晰的动静,一下子吸引了三人的注意。
一个带着明显怒意的中年男声吼道:“夏盈盈!你别不识抬举!一个卖艺的女子,架子倒摆得比天还大!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你竟敢推拒?我看你是昏了头了!”
紧接着,一个清泠却异常坚定的女声响起,“皇上又如何?只要我不愿,这世上便没人能够强迫我!我夏盈盈虽出身微贱,为生计所迫,流落至此,但我有我的原则,孟大人若强逼我去御前献艺……到时演砸了,惹恼了皇上,您可别怪我!”
“你!你简直冥顽不灵!”孟大人的声音因愤怒而有些发抖。
随后,是老鸨带着焦急与讨好意味的劝解声响起:“孟大人,您消消气,千万消消气!盈盈她性子倔,不去就不去吧,咱们这儿好姑娘多得是!我保证把她们都调教得好好的,届时定让皇上龙颜大悦,绝不会让您失望的!”
正说着,隔壁孟大人的声音又高了几分,“夏盈盈,你可想清楚了!本官这是给你天大的机会!多少人挤破了头想在御前露脸?你倒好,敬酒不吃吃罚酒!莫忘了,你爹娘还在城南小院靠着汤药续命!你若懂事,御前得了赏赐,或是……入了贵人的眼,那便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你爹娘也能跟着沾光!你若非要拧着来……”
他冷哼一声。
房间里安静了一瞬。夏盈盈的声音再次响起,“孟大人这是要以我父母相胁?盈盈虽贱,也知‘威武不能屈’!大人若要强逼,大不了……大不了鱼死网破!”
“你!反了你了!”孟大人似乎气极,传来“砰”的一声,像是手掌拍在桌案上。
小燕子听孟大人如此强迫夏盈盈,拳头不由得握紧,“嚯”地站起来,“岂有此理!这狗官竟敢这样欺负人!”
尔泰急忙拉住她胳膊:“冷静!咱们现在身份不便,不可冲动!”
他扶着小燕子坐下,沉声道:“夏盈盈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咱们且往下看看再说。”
隔壁,老鸨惊慌的劝解声又起:“哎哟我的孟大人,您息怒,息怒啊!盈盈,你少说两句!快给大人赔个不是!大人,这孩子年轻不懂事,您别跟她一般见识……这事儿咱们再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孟大人的声音带着刺骨的阴冷:“好!好一个清高自许!这天大的造化你既不接,那便随你!你真当这杭州城里,除了你夏盈盈,就寻不出第二个能入眼的了?咱们……走着瞧!”
随后是木门被狠狠拽开又用力摔上的巨响。
小燕子闻声立刻坐直身子,与尔泰、额尔赫交换了一个眼神。
又过了会儿,他们房间的门终于被轻轻叩响。
额尔赫扬声道:“进来。”
门被推开,夏盈盈抱着她的古琴缓步而入,身后还跟着三位手持乐器的乐娘。
她脸上已看不出丝毫波澜,仿佛方才那场激烈的冲突从未发生。
她朝着三人所在的方向,俯身一福,声音清泠:“听妈妈说,三位公子是专程为寻盈盈而来?不知公子想听什么曲子?”
小燕子看着她这副仿佛无事发生的模样,一时愕然,与尔泰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
额尔赫到底是见惯了大场面,最先回过神来,朗声一笑:“我等远道而来,久仰姑娘芳名。姑娘不必拘谨,随意弹奏一曲便好,无论何曲,于我等而言,定是佳音。”
夏盈盈不再多言,只微微颔首,便径自在房中备好的琴案后坐下。跟随她的乐娘们也各就各位。
她垂眸凝神,纤指轻轻拂过琴弦,试了几个清越的音。
歌声随着指尖流淌出的琴音一同响起,婉转而略带幽渺:
“西湖柳,西湖柳,为谁青青君知否?花开堪折直需折,与君且尽一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