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隙之光》在国际上引发的赞誉余波未平,寰宇68层的工作室却似乎被一层无形的隔音玻璃笼罩,外界的热烈与内部的沉寂形成鲜明对比。
几天后,工作室迎来了一些熟悉的面孔。阿杰、小萌,还有另外几位原“星火燎原”的骨干,被陆续从集团其他项目抽调回来,加入《裂隙之光》的后续深化团队。通知下得突然,他们抱着些许忐忑和更多的好奇,重新踏入了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空间。
熟悉的是依旧堆满画稿和数位屏的工作环境,陌生的是那种过于规整的秩序感,以及端坐在主位那个沉静的身影——江浸月。
“月姐!”小萌还是习惯性地喊出这个称呼,带着过去的熟稔。
江浸月抬起头,看到他们,脸上露出一丝浅淡的笑意:“回来了?欢迎。”她的笑容依旧温和,却像隔着一层薄雾,少了从前那种能感染整个团队的明亮活力。她简单地交代了当前的工作重点和与新团队成员的合作流程,条理清晰,语气平和,却自带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
阿杰偷偷打量着她。她穿着简约的素色连衣裙,长发挽起,露出纤细的脖颈,侧脸在屏幕光线下显得有些苍白,却也更加轮廓分明。她专注工作时,那种沉浸的状态与过去无异,但偶尔抬眼间,眸底深处一闪而过的沉郁和谨慎,是阿杰从未见过的。那不是疲惫,更像是一种……被什么东西长久侵蚀后留下的印记。
“月姐好像……不太一样了。”午休时,小萌在茶水间低声对阿杰说。
阿杰点点头,若有所思:“嗯,沉稳了好多,也……疏离了好多。”他想起以前,江浸月会和他们一起挤在沙发上吃外卖,讨论创意时激动得手舞足蹈。现在,她更像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总监”,专业、高效,却隔着距离。
“而且你们发现没,”另一个原画师加入讨论,“殷总好像……不怎么来了?”
这话提醒了大家。确实,相比以前殷夜沉几乎隔三差五就出现在旧工作室,进行那种令人窒息的“专属指导”,重启后的这段时间,他本人极少亲临68层。
“但是感觉……他的存在感一点没少啊。”小萌指了指周围顶级的设备和角落里沉默高效的新同事,“而且,今天的‘玥轩’午餐又准时送到了。”
这种“体贴”依旧,方式却变了。从频繁的亲身莅临,变成了更系统化、更无形的资源支持与监控。同事们私下议论,不再仅仅是猜测殷总对月姐的“特别关照”,更多了一种对两人关系新模式的揣测。
“你说,殷总这是……放心了?还是换了种方式看着?”有人小声问。
“说不准。不过感觉,月姐现在……好像没那么怕他了?至少表面上是。”阿杰回忆着江浸月提到项目进度和资源申请时的平静语气,那是一种带着麻木的、公事公办的态度,而非从前那种显而易见的紧张与抗拒。
这种变化,在殷夜沉难得的一次出现时,得到了更明显的印证。
那天下午,殷夜沉突然到访,为了一个海外发行渠道的细节需要当面确认。他依旧是那身剪裁完美的深色西装,气场强大,踏入办公区的瞬间,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几分。原“星火燎原”的成员们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挺直了背脊。
然而,江浸月的反应却出乎他们的意料。
她没有像过去那样瞬间僵硬,或是流露出明显的戒备。她只是从屏幕前抬起头,平静地看向他,站起身:“殷总。”
殷夜沉走到她的办公区附近,但没有像以前那样极具压迫性地靠近,而是停在了一个相对礼貌的距离。他言简意赅地说明来意,目光落在她脸上,深邃难测,却少了几分曾经的侵略性,多了几分审视与……某种难以言喻的克制。
江浸月听着,偶尔点头,回答问题时逻辑清晰,语气平稳,甚至在他提出一个过于商业化的修改建议时,她冷静地反驳了:“殷总,这个改动会削弱作品核心的情感张力,我认为需要保留原方案。”
阿杰和小萌在一旁屏息凝神。他们还记得,在旧工作室,月姐几乎不敢这样直接反驳殷夜沉的专业判断。
殷夜沉沉默地看了她几秒,那双凤眸里情绪翻涌,最终却只是几不可查地颔首:“可以。按你的理解。”
他没有坚持,没有施加压力,只是接受了她的专业意见。
讨论很快结束,殷夜沉没有多作停留,转身离开。整个过程,短暂、高效,甚至带着一种诡异的……平和?
看着殷夜沉离去的背影,又看看已经重新坐下、面色如常继续工作的江浸月,阿杰和小萌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
“我刚才……没看错吧?”小萌几乎是用气音问。
“殷总他……居然让步了?”阿杰也觉得不可思议。
这太反常了。这根本不是他们认知里那个强势、专制、说一不二的殷夜沉。而月姐面对他时的那种平静,也绝非伪装,更像是一种……经过无数次交锋后形成的、疲惫的平衡。
“他们在阿尔卑斯……到底发生了什么?”小萌喃喃道,这个问题再次浮现在所有回归的老成员心中。
答案无人知晓,但他们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殷夜沉依旧掌控着一切,但他的方式似乎发生了变化,从赤裸裸的掠夺与压制,变成了更迂回也更坚固的圈禁与某种程度上的……尊重?而江浸月,则在失去自由的同时,似乎也在这种扭曲的关系中,为自己争取到了一点微不足道、却真实存在的自主空间。
这种微妙的变化,像投入静湖的石子,在老同事们的心中漾开层层涟漪。他们意识到,月姐和殷总之间的关系,已经进入了一个他们无法完全理解、却更加复杂纠缠的新阶段。那座金色的牢笼依然存在,只是牢笼的栏杆,似乎在某些看不见的地方,发生了细微的形变。而笼罩在江浸月身上的阴影,似乎也透进了一丝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属于她自己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