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俊望着宋启铭夫妇急切的眼神，沉默片刻，缓缓开口。
“当年我不懂，一是不懂母亲为什么要把话堵死，二是不懂后来她为什么拼死反对我和现在的夫人结婚——明明我夫人的家世、样貌，都是尚佳的。” 上官俊的声音沉了沉，带着些事后琢磨透的恍然，“直到这阵子，我家里连着出了一些变故，家里也因此乱成一团，夜里睡不着回忆从前时，才突然把这两件事串到了一起，也冒出了个不敢深想的念头。所以我今天来，不只是为了兑现当年没说出口的话——把我记了四十年的那个人样貌讲清楚，也是想跟你们核对几件事。有些答案，你们要找，我现在也得找。”
他的目光先扫过宋启铭，最后稳稳落在许欣彤脸上，语气没了之前的平缓，带着几分刻意的停顿：“你们对易向行的夫人，许怜月有印象吗？” 他顿了顿，见许欣彤面露疑惑，又追着问了一句：“宋夫人，单说这个名字，你可能觉得不熟悉，但要是说起她的……”说到这儿，他故意放慢了语速，每个字都像带着分量：“但要是把她父亲的名字说出来，你或许就有印象了。”
这话刚落，许欣彤的身子猛地晃了一下，像是预感会发生什么事情一样，若不是宋启铭及时伸手扶住她的胳膊，她几乎要从沙发上滑下去。
于她而言，上官俊不可能平白无故说出一个她并不熟悉的人名，那许怜月三个字中的字，以及上官俊口里说出的那句她父亲的名字，让她的心里涌上了莫名的不安与恐慌。
“看来宋夫人心里已经有谱了。”上官俊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却像在安静的会客厅里投下了一颗石子，“许怜月的父亲，名叫许淮山。”
这五个字一出口，许欣彤扶着沙发扶手的手猛地收紧，指节瞬间泛白，原本就没血色的脸，此刻更是白得像纸。 连一直强撑着镇定的宋启铭，瞳孔都骤然一缩——许淮山这个名字，他们怎么可能不记得？那是刻在家族过往里，想忘都忘不掉的人。
“我一开始的心思，根本没在许怜月身上。”上官俊的声音冷了几分，带着点查探到真相的凝重，“是因为我夫人早年有些不堪的过往，我想把那些事彻底理清楚，才顺着线索往下查，没成想，反倒查到了许怜月的头上，也了解了她的身世与过往。” 他目光紧紧盯着许欣彤，没有绕弯，直接把最核心的猜测抛了出来，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如果我查得没错，也猜得没错——许怜月，根本不是什么普通人家的女儿，她应该是你父亲许淮山，当年偷偷养在外面的私生女。”
这话像一道惊雷，在小会客厅里炸开来。许欣彤的嘴唇哆嗦着，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其实她早知道父亲许淮山在外有私生女，只是那对母女从未抛头露面，对她母亲在许家的地位也没有造成影响，所以她打小就刻意回避这事，压根没把这私生女和念念的失踪往一处想。 先前林知意跟她聊起易南希时，确实提过易南希的养母姓许，也是从美国来，可她那会儿只当是巧合，加上那许怜月已经去世多年，自己的关注点，只在寻女和林知意身上，连半分关联都没深想过。
如今上官俊把话挑明，说那私生女就是许怜月，她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连呼吸都滞了——她一时没法接受这个事实，可顺着这层关系往下想，又猛地攥紧了手，心里渐渐浮出个可怕的念头：原来当年念念被带走，从一开始就和许家这见不得光的私怨，脱不了干系。
这场谈话持续了很久，从晨光微亮的上午一直到日头偏午，几人的心情像被潮水反复冲刷，时而沉到谷底，时而因新线索燃起一丝希望，可关于宋念失踪的核心真相，始终裹在迷雾里没露出来。
宋启铭揉了揉发酸的腰，率先打破了沉默——久坐让他脊背发僵，更让他憋闷的是，女儿的失踪竟可能和妻子的娘家有关，这层关系像块石头压在心头，沉甸甸的喘不过气。 他望着窗外，声音带着点疲惫：“要不先到这儿吧，坐得久了，我也想出去透透气。”
林知意立刻懂了外公的心思，也看出众人脸上的倦色，连忙接过话头：“外公说得对，大家坐了这么久肯定乏了。不如先去用饭，边吃边歇着——今天既然把话说开了，就是要把多年前的事彻底理清楚，索性一次来个痛快。要是现在停下，往后再凑齐时间，又不知道要等多久了。”
她这话既给了宋启铭台阶，也稳住了在场人的情绪，许欣彤擦了擦眼角，轻轻点了点头，上官俊也跟着起身，眼底的凝重里，多了几分对接下来谈话的期待。
许欣彤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翻涌的情绪，指尖轻轻理了理旗袍的衣角，语气尽量放得平缓：“知意这孩子心思细，早就考虑到在家谈话方便，省得去外面还要提心吊胆，怕说的话被旁人听了去。” 她抬眼看向在场的人，目光扫过宋启铭，又落在上官俊身上，缓缓提议：“所以今天咱们约好在家谈之前，她已经提前跟厨房说了，备好中午的饭。要不咱们现在就移步到一楼的大客厅，先把饭吃了，垫垫肚子，等会儿再接着聊接下来的事——也省得大家坐久了累。”
众人跟着许欣彤移步到一楼大客厅时，餐桌上已摆满了菜，丰盛得晃眼——水晶盘里盛着油亮的葱烧海参，酱汁裹着海参泛着琥珀色；旁边的白瓷碗里，松茸鸡汤冒着袅袅热气，鲜香味儿漫了满室；还有清蒸石斑鱼、酱焖鲍鱼，连时蔬都是精心摆成的花样，一看就是厨房提前耗了不少心思准备的。
可满桌的珍馐没一人真的动心思品尝。许欣彤捏着筷子，目光落在盘子里，心思却早飘回了女儿失踪的那年；宋启铭端着茶杯抿了一口，眉头始终没舒展开，指尖还在无意识地摩挲杯沿；上官俊夹了一块鱼，嚼了两下就放下了，眼神里满是对接下来谈话的凝重；林知意看在眼里，也只是象征性地舀了一勺汤，没什么胃口——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心事，连空气都像是被泡在闷水里，没半分吃饭的热闹劲儿。
好不容易捱到饭后，佣人刚把碗筷收走，上官俊便率先开口，把话题拉回了宋念失踪的事上。 他指尖轻轻叩了叩桌面，语气带着回忆的沉缓：“当年架走宋念的人，左手食指缺了半截，看着像是早年受过伤，我记得很清楚，他抓着宋念胳膊时，那截断指的弧度特别显眼。”
这话一出，客厅里的气氛瞬间就降到了冰点——许欣彤的呼吸猛地顿住，手里的帕子不自觉攥成了团；宋启铭的身子瞬间坐直，目光紧紧锁在上官俊脸上，连带着林知意都下意识往前倾了倾身子，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处特殊的特征牢牢抓住，窗外的阳光落在地板上，却没半分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