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有点凉，四个人走出饺子馆，谁都没先说话。校报记者刚走，手机还停留在那条没回复的消息上，屏幕暗了又亮。
林悦搓了搓胳膊：“我怎么觉得，咱们这庆功宴吃得像鸿门宴？”
“你电视剧看多了。”姜悦兮把手机塞进外套口袋，拉链拉到最上面，“现在的问题是，他们明天真要递举报材料，我们得提前准备。”
“准备什么？”林悦摊手，“咱们又没违规，沈墨渊连U盘都没插过，代码还是他自己手敲的。”
沈墨渊走在最后，低头看了眼手表：“他们不会只针对设备。”
“那是要针对人？”姜悦兮转头看他。
“针对流程。”他声音平稳，“比如，说我们提前拿到了测试题，或者有人内部泄题。”
林悦倒吸一口冷气：“这锅可就大了。”
“所以得留证据链。”沈墨渊停下脚步，“从今天起，所有沟通都走公开群，别私聊。我刚把项目全过程录了屏，包括每次调试的时间、Ip地址、提交记录，都打包上传到了学院云盘，设了共享权限。”
姜悦兮挑眉：“你还真把这当成作战计划了。”
“本来就是。”他看着她，“他们敢动手，就得让我们抓到破绽。现在我们唯一的优势，是他们不知道我们知道。”
林悦一拍大腿：“懂了，咱们现在是‘假装不知道，其实全知道’模式，主打一个心理博弈。”
“差不多。”沈墨渊点头，“明天校务处如果真收到材料，别急着反驳，先让流程走完。听证会、调查组、答辩环节，一个都不能少。”
“你还想让他们走正式流程？”姜悦兮笑了，“你就不怕他们直接压下来？”
“压得下来一次，压不下两次。”他说，“只要程序启动，就得留记录。记录一多，漏洞就藏不住。”
林悦啧啧两声：“你这哪是学生，你这是把学校当法院打了。”
四人走到校门口，路灯下影子拉得老长。保安大叔远远挥手：“关门了啊，赶紧回宿舍！”
“知道了！”林悦应了一声，转头看另外三人，“要不……今晚通宵？反正明天有听证会，咱们得把材料整明白。”
姜悦兮刚想点头，手机又震了一下。
她拿出来看了一眼，是学院学生会的群公告：【关于Aegis赛事争议情况的说明】将于明早九点发布，请相关参赛人员做好准备。
“他们动作挺快。”她把手机递给沈墨渊。
他扫了一眼，没说话，只是把消息截图保存。
“走吧。”他说，“去图书馆通宵，那儿有监控，没人敢乱来。”
图书馆后门的自习区还亮着灯，零星几个学生在刷题。他们找了个靠窗的桌子，沈墨渊打开笔记本，插上网线，直接调出云盘备份。
“这是我昨晚改驱动时录的全程日志。”他点开一个视频，“看到这个时间戳了吗？凌晨两点十七分，我提交了第一版修复代码。而系统被篡改的时间是凌晨三点，差了四十三分钟。”
“也就是说，咱们的代码提交在前，他们改分在后。”林悦凑过来，“这不就证明咱们没作弊？”
“还不够。”姜悦兮盯着屏幕，“他们可以说，你是提前知道系统会出问题，所以预先准备了‘备用代码’。”
“那正好。”沈墨渊点开另一个文件夹，“我留了开发环境的镜像。你们看，这个编译器的缓存记录显示，我是在发现成绩异常后，才开始搜索相关漏洞的。”
林悦瞪大眼：“你还连缓存都留着？”
“缓存比截图更难伪造。”他淡淡道，“而且，我用了学院统一认证的账号登录，所有操作都绑定了学号和设备指纹。”
姜悦兮忽然笑了：“你根本不是防他们改分，你是防他们反咬一口。”
“对。”他合上电脑，“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自证清白，是让他们没法撒谎。”
林悦瘫在椅子上：“我突然觉得，咱们拿冠军都没这过程刺激。”
“因为冠军是结果。”沈墨渊说，“而我们现在，是在决定结果能不能被承认。”
话音刚落，电脑弹出一条新消息。
是技术论坛的私信：【你们的代码里有个隐藏函数，叫debug_backdoor，解释一下？】
三人同时凑过去。
“哪来的？”姜悦兮皱眉。
沈墨渊点开源码，快速检索，找到了那个函数。他盯着看了两秒，忽然冷笑：“这不是我写的。”
“不是你？”林悦一惊，“那谁写的？”
“有人在我们提交前动了手脚。”他调出版本对比工具，“看这里，这个函数是最后一次提交前十分钟加进去的。而我当时已经锁定了本地仓库。”
“远程注入？”姜悦兮声音低了下来，“他们能进我们的开发环境？”
“不一定。”沈墨渊摇头，“更可能是，他们截获了提交包，在上传过程中做了替换。”
林悦猛地站起来：“所以他们根本不在乎我们有没有作弊，他们就是要造一个‘看起来像作弊’的证据！”
“对。”沈墨渊关掉页面，“现在他们手里有三个攻击点：外部设备、泄题嫌疑、代码后门。只要有一个被坐实，咱们的冠军就得被取消。”
“那怎么办？”姜悦兮问。
“反过来打。”他说，“既然他们敢用这个函数，那就让他们解释，为什么techNova的内部调试协议，会出现在我们的代码里。”
“techNova？”林悦愣住，“那不是……”
“对。”沈墨渊看着她，“那个函数调用的接口，是techNova内部测试系统专用的。普通学生根本接触不到。”
姜悦兮瞳孔一缩：“所以，不是我们在代码里藏后门，是他们把自己的东西塞进了我们的代码？”
“精准投放。”沈墨渊嘴角微扬，“现在，证据链闭环了。”
林悦一拳砸在桌上：“太脏了！这哪是比赛，这是栽赃产业链！”
“所以明天听证会，我们不急着自辩。”沈墨渊打开录音软件，“我们只问一个问题——谁有权限在提交过程中修改代码包？”
“系统管理员。”姜悦兮接话，“而系统搭建，是techNova全程参与的。”
“没错。”他点头，“他们想让我们当靶子，我们就把靶心，转到他们自己身上。”
三人沉默了几秒。
林悦忽然咧嘴一笑：“我怎么觉得，你现在比冠军还像赢家？”
沈墨渊没笑，只是低头看了眼时间：凌晨一点二十三分。
“还有六个多小时。”他说，“睡一会儿，待会儿听证会，得清醒。”
姜悦兮靠在椅背上，闭上眼，却没睡着。她听见沈墨渊在轻声敲键盘，节奏稳定，像某种无声的安抚。
过了一会儿，他摘下耳机，轻轻放在她手边。
“要是困了，用这个。”他说，“隔音不错。”
她睁开眼，看着他：“你不睡？”
“我习惯熬夜。”他继续盯着屏幕，“而且，得等一个回复。”
“等谁？”
“论坛管理员。”他说，“我刚发了封邮件，申请调取原始提交包的哈希校验记录。”
姜悦兮点点头，没再问。她把耳机戴上，世界一下子安静下来。
可她没睡着。
她想起刚才沈墨渊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细节，每一步预判。他不是在应对危机，他是在下一盘早就布好局的棋。
而她，原本以为自己是并肩作战的队友，现在才发现，有些路，他早就一个人走到了终点。
她悄悄摘下一边耳机，听见他在低声念：“Ip地址……匹配成功。”
她坐直了：“找到什么了？”
“刚才那个私信账号。”他盯着屏幕，“注册用的邮箱，是techNova的员工内网邮箱。”
林悦猛地惊醒：“卧槽！他们自己人下场钓鱼？”
“不止。”沈墨渊点开一个链接，“这个账号，三天前发过一篇技术帖，讲的就是Aegis评分系统的漏洞利用。”
姜悦兮呼吸一滞：“所以他们不是临时起意，是早就准备好了剧本？”
“对。”他说，“我们夺冠，只是他们计划里的一个触发点。”
“那咱们现在曝光这个？”林悦问。
“不。”沈墨渊摇头，“等听证会开始。让他们先出招，我们再掀桌。”
“你真是……”林悦摇头，“狠人。”
凌晨五点，图书馆的灯还亮着。
四人围坐在桌前，材料打印成册，每一页都贴了标签。沈墨渊把所有证据按时间线排好，像在布置一场审判。
六点十五，学生会发来通知：听证会提前至七点，地点在行政楼三楼会议室。
“急了。”沈墨渊合上电脑，“他们怕夜长梦多。”
七点整，会议室门打开。
校方代表、赛事评委、techNova的技术主管，全都到场。对方看到他们三人走进来，脸上没什么表情。
主持人开口：“关于Aegis赛事冠军队伍涉嫌违规一事，现进行初步听证。请双方陈述。”
techNova的主管站起来：“我们收到举报，该队伍提交的代码中包含远程调试后门，存在恶意操控系统的可能。这是截图证据。”
他投影出那段debug_backdoor函数。
姜悦兮正要说话，沈墨渊抬手拦住她。
他站起来，声音平静：“请问，贵公司是否承认，这个函数调用的接口，属于techNova内部测试系统专用协议？”
主管一愣：“这……是我们的技术，但学生不该接触。”
“那请问。”沈墨渊继续问，“谁有权限在代码提交过程中，修改原始包内容？”
“系统自动校验，不会人工干预。”
“可我们查到。”沈墨渊打开笔记本，“最后一次提交的哈希值，与系统记录不符。差了三百一十二个字节。而这三百一十二字节，正好包含了这个函数。”
会议室安静了一瞬。
“更巧的是。”他点开下一个页面，“发送举报私信的账号，注册邮箱为techNova员工专用域名。而该账号，三天前发布过一篇关于评分系统漏洞的技术分析。”
主管脸色变了。
“所以。”沈墨渊看着他，“不是我们在代码里藏后门，是你们的人，在我们提交时，把你们自己的东西塞了进来？”
对方没说话。
沈墨渊把打印好的证据推到会议桌中央：“这是原始提交记录、哈希校验、Ip追踪、账号信息。如果需要，我们可以当庭演示还原过程。”
主持人翻着材料，额头冒汗。
techNova主管终于开口：“这可能是……个别员工的个人行为。”
“那就请贵公司。”沈墨渊盯着他，“立刻启动内部调查，并向全校公开说明。”
会议室陷入沉默。
姜悦兮看着沈墨渊的侧脸，忽然觉得心跳有点快。
她低头，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握住了桌角。
而沈墨渊的水杯，就放在她手边，杯壁还带着温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