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渊推开宣传部办公室的门时，门把手上还挂着半截撕坏的便利贴，边角卷起，像是被人匆忙扯下又随手一扔。他没管它，径直走到最里面那台主机前，陆羽已经坐在那儿，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屏幕上的监控画面一格格跳过。
“找到了。”陆羽头也不抬，“三点十四分十七秒，林悦从后排座位起身，手里那个粉色U盘——之前根本不在她的包里。她是从外套口袋拿出来的。”
沈墨渊凑近看，画面里林悦低着头，动作很轻，像是怕被人发现。她走路的节奏也奇怪，每一步都刻意放慢，像是在数着时间走。
“这不像是临时起意。”他说。
“当然不是。”陆羽切到另一个画面，“你看这个，她进礼堂前，在走廊拐角站了整整两分钟。手机亮着，但没打字，也没接电话，就一直对着屏幕看。”
“她在等提示？”
“或者确认信号。”
沈墨渊盯着画面，忽然问：“她那个校外朋友，后来查到是谁了吗？”
“查到了。”陆羽点开一张照片，“叫周倩，去年退学的，之前是辩论队的，跟林悦一起打过校际赛。但她现在不在学籍系统里，今天能进校门，是用了别人的学生卡。”
“谁的？”
“宣传部的临时工，叫李婷。今天请假了，卡被人借走，说是‘帮忙拍点素材’。”
沈墨渊冷笑：“一套流程走得很熟。”
“还不止。”陆羽调出后台日志，“那段合成录音上传到社交平台的时间，是三点二十一分，正好是她被叫停发言后的第六分钟。上传Ip来自校外，但设备指纹匹配到一台曾经连过校园wi-Fi的旧手机——机主就是周倩。”
沈墨渊沉默几秒，忽然转身走向门口。
“你去哪儿？”陆羽问。
“找李婷。”
“她刚回消息说在宿舍休息，不太舒服。”
“那我现在去她宿舍楼下等她。”沈墨渊抓起外套，“不舒服的人，不会把学生卡借给陌生人。”
李婷住的宿舍楼离宣传部不远，走路十分钟。沈墨渊到的时候，楼下正有几个女生拎着奶茶上来，笑着讨论刚才的发言事件。有人说：“林悦也太狠了，真敢闹。”另一个说：“但你们不觉得她挺勇敢吗？”
沈墨渊没停下，直接刷卡进了楼。电梯里他给李婷发了条消息：“我是学生会的，有点事想当面问你，你在吗？”
等了快两分钟，才收到回复：“在的，五楼左转。”
门开时，李婷穿着睡衣，头发有点乱，脸色确实不太好。她手里还拿着退烧药的包装盒。
“抱歉啊，昨天熬夜剪视频，今天有点发烧。”她让开身子，“你进来吧。”
沈墨渊扫了一眼屋内。床铺很乱，桌上摆着笔记本和三四个U盘，其中一个，是黑色的，跟林悦用的那款不一样，但形状相似。
“听说你把学生卡借人了？”他直接问。
李婷愣了一下：“啊……你怎么知道？”
“你说是帮人拍素材？”
“对，周倩，她说要进校拍点活动花絮，发个自媒体。我反正今天也不去现场，就借她了。”
“她什么时候还的卡？”
“还没还。她说活动结束就还，让我别急。”
沈墨渊盯着她：“你知道她用这张卡做了什么吗？”
“做什么？不就是进个校门吗？”
“她用它连了校园网，上传了伪造的录音，现在全校都在传学生会打压学生的消息。”
李婷瞪大眼：“不可能！她跟我说就是拍点镜头，顶多剪个vlog！”
“她有没有提过林悦？”
“提过……说林悦是她朋友，今天要上台讲话，她想记录一下。”
沈墨渊看着她发烫的脸，忽然问：“你跟她聊天记录还在吗？”
“在啊。”李婷打开手机，“你看，这是她找我借卡的对话。”
沈墨渊接过手机，快速翻看。聊天时间是昨天晚上十一点多，周倩说：“姐妹救急，明天我朋友有个重要发言，我想偷偷录下来，发个真实现场版，流量肯定爆。”李婷回复：“会不会违规啊？”周倩说：“不违规，我又不直播，就录个片段，发抖音小号。”
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但沈墨渊注意到，周倩的头像是个动漫人物，账号注册时间是三个月前，昵称叫“校园观察员”。
他把手机还回去：“你有没有想过，她根本不是为了拍vlog？她是想让那段假录音第一时间传出去，抢在我们澄清之前。”
李婷张了张嘴：“可……可她没必要骗我啊。”
“因为她知道你会心软。”沈墨渊站起身，“你愿意帮人，是好事。但有些人，就是专门挑这种人下手。”
他走到门口，又回头：“等她还卡的时候，让她直接来找我。别一个人见她。”
李婷点头，声音有点虚：“好……我有点怕了。”
“怕就对了。”沈墨渊说，“说明你开始想清楚了。”
他下楼时，手机响了。是姜悦兮。
“热搜还在涨。”她说，“已经有媒体账号开始联系校办了，问要不要做专题报道。”
“让他们来。”沈墨渊边走边说，“我们有原始监控，有技术日志，有转账记录。他们要真相，我们就给全套。”
“可网上骂我的人越来越多了。”她的声音有点哑，“有人说我装清高，背地里打压人；有人说我靠关系上位，早就该下台。”
沈墨渊脚步一顿。
“你听我说。”他语气放低，“你现在最该做的事，不是看评论，不是解释，而是继续把活动办完。街舞社退了，摄影协会退了，那就让剩下的节目一个接一个上。让所有人看到，这个舞台没塌。”
电话那头静了几秒。
“你说得对。”她吸了口气，“合唱团之后是话剧社，他们排了一个月，不能因为林悦的事就取消。”
“对。而且——”沈墨渊抬头看了眼天，“越到后面，越要稳。她想乱，我们就偏不乱。”
挂了电话，他拐进教学楼后的小路。这条路平时没人走，因为要绕远。但他记得，林悦第一次找姜悦兮递交申请时，就是从这儿穿过来的。当时她手里拿着一叠资料，走路很快，像是怕被人看见。
现在，这条路更安静了。风从树缝里穿过，吹得垃圾桶边的塑料袋沙沙响。
他走到半路，看见前面有个身影蹲在路灯下，是陆羽。
“你怎么在这儿？”沈墨渊走近。
陆羽抬头，手里捏着一张打印纸：“我刚调出周倩的校园卡使用记录。她今天一共进了三次校门。第一次是上午九点，用李婷的卡；第二次是中午十二点，用另一张卡——是后勤处的临时通行证；第三次是下午三点，又换回李婷的卡。”
“她有三张卡？”
“不止。”陆羽把纸递过来，“这三张卡，分别属于三个不同的人。而且，她们都收到过同一条消息：‘帮个忙，一天五十，不露脸，就借个卡。’”
沈墨渊眯起眼：“她在雇人？”
“对。而且手法很专业。每张卡只用一次，分散进出，避免被系统标记异常。她根本不是临时起意，是早计划好了怎么把假消息传出去。”
沈墨渊盯着那张纸，忽然问：“她有没有进过技术部的楼？”
“没有记录。但她上午九点那次进校后，曾出现在实验楼b区，那里有台公共打印机，连着校园内网。”
“她打印了什么？”
“不知道。但打印记录显示，有人用临时账号发了一份加密文件，接收邮箱是——”陆羽顿了顿，“一个匿名平台的自动转发邮箱。”
沈墨渊眼神一沉：“她还想留后手。”
“肯定的。”陆羽收起纸，“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手里有证据，但舆论已经起来了。很多人根本不想看真相，他们只想看‘学生会主席打压同学’的戏码。”
“那就让他们看。”沈墨渊把拐杖在地上轻轻一顿，“明天，我们开个小型发布会。不请媒体，就在学校官号直播。把所有证据一条条放出来，包括她怎么买通人、怎么伪造录音、怎么安排人上传视频。”
“可学校会同意吗？”
“会。”沈墨渊说，“只要我们把证据链做完整。”
两人往回走时，天已经黑了。路过公告栏，沈墨渊停下。
那里贴着一张新的活动海报，是话剧社的。主角站在舞台中央，手里举着一盏灯，灯罩裂了一道缝，但光还是透了出来。
他盯着看了几秒，忽然说：“林悦其实挺聪明的。她知道只要把事情闹大，就有人会信。但她忘了，闹得越大，破绽就越难藏。”
陆羽点头：“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就为了出名？”
“不一定。”沈墨渊往前走，“有些人做这种事，不是为了赢，是为了证明自己没输。”
回到宣传部，姜悦兮已经在了。她坐在桌边，手里拿着一份节目单，正一条条划掉临时调整的内容。
“话剧社之后是器乐组，再之后是校友分享。”她说，“我已经跟他们确认过，没人退场。”
沈墨渊走到她旁边：“明天发布会，你出面吗？”
她抬头看他：“你呢？”
“我陪你。”
她笑了下：“那我就不怕了。”
他没说话，只是把手里的文件放在桌上。
文件最上面，是一张截图。是林悦和周倩的聊天记录，时间是三天前。林悦说：“如果我失败了，你要帮我把东西放出去。”周倩回复：“放心，火会烧起来的。”
沈墨渊指着那句话：“她早就准备好了，不管台上成不成，都要让舆论炸。”
姜悦兮看着那行字，忽然问：“她是不是……其实挺孤独的？”
沈墨渊沉默了一会儿。
“可能吧。”他说，“但孤独不是伤害别人的理由。”
窗外，风把树枝的影子吹得晃动，像一道裂开的口子。姜悦兮伸手关了灯，屋里只剩下电脑屏幕的光。
沈墨渊拄着拐走到窗边，看见远处礼堂的灯还亮着。明天的话剧社在彩排，有人在台上走位，动作很慢，像是在摸索着什么。
他正看着，手机又响了。
是保卫处的号码。
“我们找到了周倩。”电话那头说，“她在东门小卖部，正准备离开。她包里有一台微型摄像机，还有三张不同名字的学生卡。”
沈墨渊握紧手机：“别让她走。我们马上到。”
他转身看向姜悦兮和陆羽：“走，东门。”
三人刚起身，陆羽忽然说：“等等。”
他盯着电脑屏幕，声音变了：“有人正在试图删除内网服务器里的原始监控记录。攻击Ip来自校外，但……用的是校园VpN的漏洞。”
沈墨渊眼神一冷：“她还有人在里面。”
他立刻拨通技术部值班老师的电话：“立刻封锁所有远程访问权限，启动物理隔离。谁敢删数据，就按破坏公共信息系统报案。”
电话挂断后，屋里安静了一瞬。
姜悦兮看着沈墨渊：“她到底想掩盖什么？”
沈墨渊没回答。
他只是抓起外套，快步走向门口。
夜风灌进来，吹得桌上的文件哗啦作响。
其中一页翻到正面，是一张监控截图：林悦站在走廊尽头，手里握着U盘，头微微低着，像是在等待什么。
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画面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