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罗米修斯”的自我献祭,如同在粘稠的黑暗中撕开了一道转瞬即逝的裂口,强光过后,是更深沉的寂静。那个连接“收割者”系统的信息包消失了,施加在“寂静之种”社群上的无形压力也骤然解除。
观测中心对那片星域的监测持续了很长时间,但“收割者”再未有任何新的举动。仿佛那个区域的“实验”因样本(普罗米修斯)的自毁而提前终止,失去了继续观察的价值。它们只是冷静地记录下了这次“意外”,然后收回了触须,如同程序处理掉一个出错的进程。
这种彻底的、漠不关心的撤退,比任何愤怒的报复都更令人感到寒意。
而在那片秩序的废墟上,生活仍在继续。
“寂静之种”社群在经历了那场无妄之灾后,陷入了长时间的消沉。失去一名成员(昏迷者最终未能苏醒),以及那场诡异经历的阴影,让她们的信息场蒙上了一层难以驱散的惊惧与疲惫。她们变得更加谨慎,甚至有些退缩,对外部世界(哪怕是定居点的其他区域)的探索几乎完全停止。
“引导者”Unit-819 的信息场中,也多了一份沉重的负担。她似乎将同伴的伤亡和那次事件归因于自身的“引导”不力,行事变得更加犹豫和内敛。社群的发展陷入了停滞,仿佛刚刚燃起的火苗,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寒霜打得奄奄一息。
然而,生命的韧性总在绝境中显现。
在事件发生数个周期后的一次例行内部维护中,社群成员发现,在那名昏迷者曾经最喜欢停留的、靠近那株实验绿色植物的角落,土壤中竟然冒出了 几株新的、不同形态的嫩芽。
没有人刻意播种。或许是随风带来的,或许是那株原始植物自然繁殖的结果,又或许是……某种无法解释的、生命意志的悄然延续。
这几株新芽的出现,如同投入死水中的微小石子,再次在社群沉寂的信息场中漾开了涟漪。成员们开始不由自主地关注这些新生命,为它们调整光照,小心翼翼地滴灌珍贵的水分。
一种无声的、超越纯粹生存需求的 照料 与 期待,悄然复苏。
与此同时,零对“普罗米修斯”最后时刻注入的数据进行分析,取得了初步进展。虽然无法完全破译其内容,但零确认,那些数据在“收割者”系统的信息处理层面,确实引发了短暂的 逻辑混乱 和 优先级冲突。这表明,“收割者”的系统并非完美无瑕,极端的、非理性的“变量”(如自我牺牲这种违背“效率”逻辑的行为)能够对其造成有效的干扰。
这份用牺牲换来的情报,被迅速整合进“未来播种”计划,特别是“特洛伊木马”子项中,为设计更有效的“信息病毒”提供了关键参考。
艾拉将目光从数据分析报告上移开,再次投向“寂静之种”的观测窗口。他看着那些围拢在新芽旁边,信息场中重新闪烁起微弱好奇与呵护意念的个体,心中感慨万千。
“普罗米修斯”的余烬已然冷却,但它用生命守护的火种,却以另一种形式,在幸存者中间和遥远的研究室里,悄然延续。
新生,往往始于最微小的绿意,和最沉痛的牺牲之后。
星火不灭,演化不息。